第4章 雜拌隨便吃
?「呵呵。」肅文笑而不答。
岳老爺心領神會,他一揮手,偌大的廳堂里只剩下他們二人,多隆阿與胡進寶看看肅文,也走了出去。
「這第四味葯是赤小豆,煉蜜為丸,如桐子大小即可。」肅文收斂笑容,正經說道。
「紅小豆?」岳老爺拿起藥方,一時沉吟不語。
春天是瘟疫多發季節,後世在中醫藥大學學習時,就知道這一世沒有有效的方子,而自己的碩士生導師,就是梳理宮廷方子的專家。
他知道,前世即使有方子,多也冗雜昂貴,或見效緩慢,而這個方子,還是宮廷所傳,後世方子才公諸於世,卻是簡單明了,效果迅速,花費頗少,易於大面積推廣。
「岳老爺在藥行浸淫多年,自然是識貨的。」肅文呡了口茶,不緩不慢地說道。
岳老爺驀地抬起頭來,「肅二爺,你就不怕我黑了這個方子?」
肅文格格一笑,「德仁堂童叟無欺,貨真價實,世人皆知,岳老爺性格耿介,乃正人君子,這個嘛,我從不擔心。」他順手給岳老爺戴了一頂高帽。
「可是方子,要試過後才知道。」岳老爺說歸說,眼睛卻炯炯有神。
「這是自然,所以我來找行家,尋常的藥鋪我去都不去。」肅文道。
這不象是那個凈街狗、老炮兒、混星子啊!此人說話沉穩大氣,有條不紊,倒象是個官場人物,岳老爺暗道,可是臉上卻絲毫不露聲色,「那您,要多少兩銀子?」
肅文笑著慢慢伸出一個手指頭。
「一千兩?」
「一萬兩!」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皆是火花一閃,旋即又避開了。
肅文不動聲色,內心卻忐忑不安,他不知這個宮廷方子在這個時代到底價值幾何,正在思慮時,卻聽岳老爺喊了一聲,「管家,拿兩千兩銀票來!」
肅文剛要說話,岳老爺一擺手,「這是定金,如果方子有效,三個月後,一併付清。」
「成交!」肅文端起茶杯,怡然自得地喝起茶來,別說,這茶味道還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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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我們發財了!」
「二哥,我們有錢了!」
剛出岳家老宅,沒走多遠,多隆阿與胡進寶就狂喊起來,惹得街邊一溜人群都瞪著這年三十里的三個瘋漢。
「瞧,剛才岳家那幫人下巴頦都快掉下來了,至於嗎?」多隆阿象個蟹子似地走著,卻是高興非常。
「走,還債去!」肅文雄赳赳氣昂昂,連賽虎的頭都興奮得左搖右晃。
「二哥,我們先上哪?」一聽還債,胡進寶興奮地問道。
「我們三家,欠哪家鋪子的銀子最多?」肅文問道。
「便宜坊。」多隆阿與胡進寶異口同聲地答道。
「框框框——框框框——」
這次,輪到便宜坊的門響了起來,一朝翻身作有錢人,胡進寶與多隆阿的臉上都是一幅牛氣衝天的神色。
一個小夥計醉醺醺地走出來,「二爺?」他突然看到了肅文身後的多隆阿與胡進寶,「你們,你們要幹什麼?」他嚇得酒一下醒了,惹了這幫混星子,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擺平的。
「你不是說有法臊我嗎?我現在就讓你臊!」肅文話一出口,自己也嚇了一跳,這作派這語氣,不是混星子還真說不出來。
「沒沒,二爺,那是氣話,再說,不是我說的,是天泰軒的大個劉,是他說的!」夥計小心翼翼陪著笑臉。
「行了,廢話少說,把我們三家的欠賬給結了。」肅文啪地一聲,把銀票拍到了柜上,「年三十到人家家裡討賬,這不是膈應人嗎?」
便宜坊的王掌柜從後面走了出來,他是個老山東,在北京已過了六十年,早已融化進這京腔京韻的氛圍中。
他其實就躲在門后,「二爺,二爺哎,這怎麼話說的,佐領家是我們的老主顧,誰讓你去的?」他裝腔作勢地訓上了,見夥計一臉委曲,又忙道,「快,給二爺沏杯茶去,算算到底有多少銀子?」
看著夥計忙碌開來,肅文也不計較,銀子頃刻就結好了,「得來,我們走,王掌柜,提前給您拜年了!」肅文拱拱手。
「給二爺拜年了,明兒我親自過去給佐領和佐領太太磕頭!」王掌柜一臉謙卑,「順子,給二爺拿付醬肘子,二爺,大過年的,本想後半晌送到您府上,……您千萬別跟我客氣,這是孝敬您的!」
多隆阿沒等肅文吩咐,早接了過來,「走著,回見您吶!」
王掌柜一直把他們送出鋪子,見三人走遠,才自言自語道,「這錢這麼好掙嗎?才幾個時辰,一千兩的銀票都拿得出來?」
等肅文挨家挨鋪把賬給平了,多隆阿與胡進寶手裡卻提滿了東西,那年頭,還賬人家還要感激你!三個人雖然累,但都很是興奮。
多隆阿哈出一口白氣,「二哥,幸虧有您,這下結了,打我出生,頭一次過年不欠賬!」
「是啊,是啊,呵呵,我阿瑪好歹也是個游擊,年年過年的時候象是個孫子,給這起子夥計說盡了好話,沒辦法,沒有銀子,腰桿不硬啊!」胡進寶很是感觸。
「銀子,還有。」肅文又從靴頁子里抽出幾張銀票,每人遞給他們三張一百兩的銀票,剩下的他揣到了袖裡。
「呵,二哥,還有哪?」多隆阿的黑臉上馬上洋溢起神采來。
「二哥,這一票,可是我們賺得最大的!一次就是兩千兩啊!」胡進寶崇拜地看著肅文,煙花的流采照亮了肅文這張年輕的臉,臉上卻沒有了往日的輕狂。
「呵呵,兩千兩算什麼,還能八千兩他欠著咱呢!」
「八千兩?」多隆阿咬著手指,痴痴地看著肅文。
「我的二哥,真是一萬量啊!」胡進寶仰天長嘯,狀如瘋顛。
「呵呵,趕明兒,十五以後,我們要開自己的藥店,你們倆,都是掌柜的,一人給你們備一匹高頭大馬。」肅文淡淡說道。
可是多隆阿跟胡進寶卻沒有他想象中那樣興奮,「掌柜的就免了,高頭大馬,這個可以有!」
肅文一愣,他馬上明白,旗人的心理與後世並不一樣,吃好玩好才是人生理想,每月都有錢糧,他們並不為生計發愁,即使象這樣賒欠,在他們心中,也頂多是欠日子不欠錢,下個月鐵杆莊稼發下來,馬上就可以還上。
「小劉,把這些雜拌都給我包起來,送我家。」多隆阿走到一個攤子前,挺胸凸肚,雙手後背,充起大爺來。
「多三爺,您有銀子嗎?對不起,今晚概不賒欠。」攤主小劉笑著說道,手裡卻絲毫不停,今晚的買賣太好,他並不愁主顧。
多隆阿「啪」地一聲把銀票拍到了攤上,故意仰著頭道,「你到底是侍候還是不侍候啊!」
「哎喲,我的爺,您今天是鳥槍換炮了,瞧我這張嘴,晚上多灌了兩口黃湯,就隨嘴胡唚唚!」小劉趕緊用油紙包起幾個蜜餞櫻桃,「爺,您嘗嘗,這是下半晌剛做的呢!」
「好,分成三份,我們三家一人一份!」說完,他把銀票一抓,轉身揚長而去,惹得一幫等著解饞的半大小子在後面沖他直耍鬼臉。
胡進寶也不甘示弱,糖豆、糖葫蘆、炸糕買了幾大包,兩人就象抗滿了東西的長隨,隨著肅文送進家門。
「三妞,過來吃雜拌。」剛進門,肅文就喊了一嗓子。
阿瑪跟肅安都坐在正屋裡,三妞聽見聲音,卻掀簾從裡屋跑了出來,她小臉凍得通紅,象熟透的紅蘋果,「二哥,你怎麼才回來啊,我都出去找了你幾趟了!」她嗔怪著跑過來,拉住了肅文的衣袖,好象肅文要再跑掉似的。
「來,吃蜜餞。」他順手從胡進寶手裡拿過雜拌,胡進寶與多隆阿知趣地把東西放在桌上,撿了幾樣,多隆阿又掂掂肘子,肅文一揮手,兩人撒丫子跑了,轉眼無影無蹤。
「二哥,這是你買的?」三妞拿起來就要往嘴裡放,轉眼間,她又看到了雞鴨魚肉,堆滿了桌上地下。
「三妞,」額娘的聲音從裡屋傳了出來,緊接著,人就到了正屋,「放我盒子里去。」她威嚴地說道。
「額娘!」三妞委曲地叫了一聲。
「這還多的是呢,來,都來吃,都來吃!以後,雜拌隨便吃!」肅文招呼道。
看著桌上的一大堆吃食,眾人都有些愣,還是大嫂打破了沉默,「老二,你這一會兒就找到銀子了?」
肅文看著三妞高興地往嘴裡賽著,心裡也是無比暢快,他摸出袖子里的銀票遞給額娘,不知怎麼,他嘴裡還是喊不出額娘這兩字。
「這是四百兩即換即兌的銀票,您收好嘍!對了,大哥,你把門外那些雞爪子都給我擦嘍,那些賬,剛才我都還嘍!」
「還嘍?」肅安一聲驚呼。
「我還跟大哥說假話不成?」肅文道。
看著銀票,額娘一臉驚訝,肅安更是兩眼放光,卻是相信了肅文的話,他情不自禁想去觸摸一下銀票,卻不料,額娘更是眼疾手快,一把攥在手裡。
「老二,這銀票從哪來的?」阿瑪卻嚴肅起來,往常,肅文最多往回拿幾兩銀子,都跟那班同黨胡吃海賽了,這一次,他是暗暗心驚,「這違法的不做,有毒的不吃,天子腳下,帝輦之中,可作不來這樣的事情!」他越說臉上越是憂愁。
「什麼事情?你把老二想成什麼樣人了?」額娘瞅了一眼佐領,佐領馬上陪笑道,「我就是提醒一下他,不過,這四百兩的銀票……」
「你們放心,這是我賣藥方得來的,」肅文少不得編了個謊,「這是宮廷里的秘方,我賣給了德仁堂。」
「宮裡的秘方啊!」額娘一拍大腿,「值!」
「你怎麼會有宮裡的東西,是墨裕給你的嗎?」阿瑪捋捋鬍子。
肅文正愁找不著借口,忙點頭答應,他轉身進了西屋,忙活了半天,還真有些累,他明白,是這身子大病初癒,不宜耗氣耗神太多。
「還,就該還,讓那起子小人看看,別每年到了吃年夜飯的時辰,就來堵咱家的門。」三妞嘴裡賽了一嘴的糖葫蘆,含糊不清地說道。
「安心吃你的吧!」這是肅安的聲音,也是含混不清,顯然也沉浸在這一堆吃食當中。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