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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上蓋了一層羊毛的薄毯,很是暖和,劉仲正坐在一旁看著我,他說:「才到內霞門,你就醒了,剛好。」
我倒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是略有些懵,我睡醒起來一貫是這般的。他扶著我下了馬車,立刻有著一身宮裝的女娥前來引路。
我注意到那粉衣宮娥好幾次回頭,都是瞅著劉仲握著我的手,我想大抵她是沒見過似我們這般恩愛似蜜的小夫妻吧。
也對,若非劉仲同我假扮的好,他家後院收的小妾可能連腳都站不下了。
此刻內霞門的宮道上已十分冷清,我和劉仲是走在最後頭的,他平素上朝時都是要早早起床,這來參加宴會卻是踩點,還被他說成時間剛好,我有些想笑。
不時,我們就被宮娥引至了春宴,宴席兩側已經坐滿了人,他拉著我的手在眾人的注目下一步一步走向龍椅右下首第二個位置。
我想他如今定然是皇上的新寵,否則怎麼會坐的靠龍椅這麼近的位置。坐他前面的是當朝的丞相霍起,為高權重,自然是靠龍椅最近的位置。
雖然以前在醉月樓里我也被這麼多雙眼睛瞧著看著,可不知為何今兒被這麼多人瞧著,我很是有些羞澀,就是面頰都有些發燙。
從人群中走過時,聽到不少人對我倆的稱讚。
「呀!劉大人的妻子生的好美啊,就如天仙下凡一般。」
「是啊是啊,難怪聽人說劉大人家中無一房小妾,有這般花容月貌的妻子,哪裡還看得上別人。」
說這些話的人大抵是被請來的官家小姐,和想要巴結劉仲的官員。
他們雖說的誇張,可畢竟是誇我,我還是十分受用的。
春宴一開席,就立刻有美麗翩翩的宮娥們呈上數十種色香味美的山珍海味。我甚為有禮的用著,一口金炙小羔羊入口,只覺得整個人都升華了一般。
我瞧見劉仲在我用膳的時候偷偷看了我好幾眼,我知道他一定疑惑我這宮廷禮儀怎得做的周到,好似我生就皇宮中的人兒一般。
是啊,曾幾何時,我亦是宮中最燦爛的一朵花兒啊,不過那已是遙遠的曾經了。
宴會開了許久,龍椅上的那位還不曾出現。有淑貴妃派去的詢問的宮娥回來稟告:「皇上在全安殿接受柔然使者的拜見,說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了。」
美麗的宮娥一回稟完話,妃子的席位上就有幾個沉不住氣要離宴的,畢竟皇帝不來,她們這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又給誰看呢?
淑貴妃也視若未睹,由著她們離席。
我剛聽著宮娥提到柔然,心中也是百轉千回。劉仲正同一旁的霍相商談政事,沒顧得上我,是以我兀自出神。
想來我身體里還有一半柔然的血統呢,小時候,父皇就是處理政務時,也時常將我抱在懷裡,母妃就在一旁哼著家鄉柔然的歌謠哄我入睡,那個時候尚小,可那樣溫馨的場景卻是我永不會忘懷的。
母親告訴過我,她的家鄉黃沙漫漫,卻也有綠草如茵,牛羊成群,藍天小河,她形容的甚美,臉上全是對家鄉美景的戀惜。
彼時柔然強大,與天順國交好。如今卻是不得不向新朝臣服,我心中一時多有感慨。就連淑貴妃同我說話,我也不曾聽見。
身後的夏竹提醒著喚了我幾聲,我這才扯了一個笑容向淑貴妃遞去。
她生的美貌,頭上並一對七頭鳳釵,流蘇從兩側下墜,將她那張瓜子臉搖曳的更加動人,一套華麗的紫色宮裝盡顯雍容華貴。
「夫人真是同劉大人情深義重啊,那一雙眼啊,一直放在劉大人身上,拔都拔不開呢。」她應是江南人,說話語調軟噥,更顯得無比曖昧。
劉仲聽到了這兒的動靜,看向我,俊逸的面容露出溫柔地笑意,繼而他又對淑貴妃微微點了點頭。
我想他應該聽到了貴妃說的話,我沒去看他的神情,只覺得有些發羞。方才我兀自出神,不想竟是他的方向。
淑貴妃又同我說了些話兒,大抵就是說我和劉仲如何恩愛,如何般配,起初我還有興緻回應她,可這說的多了,我也有些煩了,只是她是貴妃,身份貴重,我便是不耐煩,也得忍著。
終於她身後的宮娥不知同她說了些什麼,她顯得有些焦急,忙同我說一聲,抱歉,便隨著那宮娥離開。
我這才算歇了口氣,轉過頭才發現劉仲正直直的看著對面的嬪妃的席位上。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對面是著一位身著碧綠宮裝的女子,她以扇遮面,我瞧不見她的臉。
只不過見劉仲面上奇奇怪怪的,我想了一瞬,豁然開朗。該不會那嬪妃娘娘就是他心裡的那位女子,口中那個不能忘記的人?
自己心愛的女子竟然成為了帝王的嬪妃,換誰也不能輕易接受吧,況且他還在情敵的手下做事,可真是苦了他了。我正想出聲安慰他,手上一緊,卻是被他緊緊握住了。
他帶我轉身離席,我毫不反抗,倒是甚為理解他心中的苦楚。畢竟所愛之人就在面前,自己卻只能隱忍對她的愛。他就是再冷靜自若的人也要失掉平日里的穩重吧,理解理解。
匆匆走到席末的時候,一道尖細的嗓音劃過整個席面:「皇上駕到!」
我聽見周圍一片烏泱泱跪地的聲音,劉仲握著我的手一松,拉著我一起跪了下來。我隨著眾人一同喊道:「皇上萬福金安!」
我是低著頭的,只能看見地上那艷麗如血的紅毯,毯子上不知何時飛來了一隻小白蛾,我瞧著,它翅膀一扇一扇的,甚是有趣。
忽然一道明黃的靴子落在我的面前:「這位姑娘不想起身么?」
我有些發懵,這聲音好熟悉,真的好熟悉。小白蛾似乎也想一睹天下至尊的容顏,騰地撲空而起,我順著它,木訥的抬起了頭。
明明夜幕已至,燭火卻亮如白晝,將他的臉照的清清楚楚,我看著不知道怎麼了,眼淚就止不住的流。周圍的人早已得了口令起身,而我不曾聽見,是以只我一人孤零零的跪著。
整個宴會上的人,無不是面帶喜色,唯我一人淚流滿面,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發問:「你為何流淚?你又是誰家的姑娘?」
一旁的劉仲半蹲著將我扶了起來,背脊上一道溫暖的力量讓我醒了過來,我聽到劉仲說:「回稟皇上,這是微臣的妻子。」
他看著我,眸光深邃而陌生,旋即他笑了,人都說帝王嚴苛,不苟一笑。可他卻笑了,笑的千般迷人,萬般洒脫。他挪開目光,對劉仲說:「定是愛卿不會憐香惜玉,瞧瞧,將你家夫人惹得梨花帶雨的。」
我突然鬆了口氣,面前的人好似不認識我?所以也許他只是和我找的那個人長得很相似,對,我深深吸了口氣,這麼想著,眼淚也流的緩些了。
劉仲很聰明,他察覺出了我的異樣,知道這地方不能久待,同那人扯謊道:「陛下恕罪,內人身體不適,微臣想要帶她回府休息。」
劉府的馬夫一見著我倆這麼快離席,有些奇怪,但見著我面色慘白,也不敢多問,扯著馬鞭,奔離了皇宮。
馬車上一直靜默無語,忽然劉仲將我的身子扳了過去,面向他,他溫柔地伸出手掌拂過我的面頰,臉上的冰涼不見了,我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在哭。
他說:「你要找的人就是他?」
我立刻否認搖了搖頭:「不是,不是他。」
可不知為何淚水就是止不住的流,明明方才已經止住了啊。
他笑了,馬車昏暗,僅一隻火燭映照,我只覺他臉色有些泛白,繼而聽到他說:「若非是你要找的人,那你又為何哭的這般傷心?」
我語塞,不知怎麼解釋,是啊,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我要找的人,他明明不認識我,怎麼可能是我要找的人呢?
「我不知道,就是這裡痛,好痛。」我指著前胸,只覺得那裡面悶得我快透不過氣來。
從皇宮回來,我就一直渾渾噩噩的,大夫來了一趟,說我氣急攻心,需要卧床靜養。
我本來是沒有病的,也不知這大夫怎得診出來這病的,只是我本就心煩意亂,哪裡管的了這許多,整好趁著這機會,好好躺在床上躲懶,但我最想躲的應該是他,我心心念念,盼了三年的心上人。
我正熱的迷迷糊糊,翻過身來,剛好看見站在我床前的劉仲,我忽然很想執著的解釋,近乎癲狂道:「劉仲,劉仲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就算長得一樣,聲音一樣,是不是也可能是兩個人,兩個不一樣的人?」他沒有回答我,只是看著我,那哀痛的眼神看得我心慌,看得我沒來由的慌亂。
可是我還是相信,我要找的那個人不可能是新朝的皇帝,我哭著解釋道:「我要找的人是吳名,他只是醉月樓里一個最不起眼的小廝不曾改口,我懷疑他也瘋了,像我一樣。
我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劉仲自此見了那名宮嬪之後就一直心緒不定,現在他的心裡未必比我好受,可是卻還要受到老夫人無端的責怪和打罵。
我於心不忍,出聲阻攔道:「奶奶,我哭是因為我自己,同阿仲沒有關係的。」
老夫人看著我,目光全然不見對劉仲的兇狠,反而十分柔和,她指著我對劉仲罵道:「你瞧,你瞧!瞧瞧孫媳婦兒多麼懂事,你怎麼還能這麼傷她的心喲!」
我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這奶奶對我實在太好。若是讓外人瞧,都可能以為我這孫媳婦兒才是她親的,而劉仲只是她在外頭河邊隨意撿的。
老夫人已經年邁,怕她為我著急,我止住眼淚先勸她回院子。
劉仲瞧我哭的傷心,也一直默默站在一旁陪著我,只不過他不再重複剛才的話,因為我已經聽了幾十遍,就是腦子痛的快要炸開,我也清清楚楚的聽到了,他說的話。
我要找的吳名就是那個人,那個世間上最不可能的人。
我知道他還有公務沒有處理完,平素都要熬夜到三更。我難受,沒道理讓別人跟著我一起受苦,我便讓他先去處理公務,我也不知自己為何這般懂事。
半夜,迷迷糊糊間,我聽到屋外有動靜。
我轉身借著月色一看,才發現劉仲已經提著什麼東西,推門進來了。他步履有些沉重,想來今日他這心也是憋悶的很了。
他點燃桌上的燭火,將手中的東西忘桌上一放,對我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裡一定不好受,起來喝酒吧,以前你不是同我說過飲酒忘憂嗎!」
我早已哭得小臉僵硬,本來是想嘲笑他的,這世上哪裡能夠有讓人忘憂的東西,若真是有,還不被那些心傷欲死的人搶了去。
我說:「平日見你聰明,怎麼今兒這麼傻,我同你說飲酒忘憂自是希望你不要沉迷於那個得不到的女子,可你還不是記得好好的?」我哭了許久,聲音也有些嘶啞了,無端聽來,倒有些嚇人。
他甚久不語,繼而提著一壇酒向我走來。他將酒罩揭開,濃郁的酒香立刻就從壇中飄出。
他說:「若是你想我可以幫你!」
「幫我什麼?」我笑問道,儘管我的笑亦是僵硬的不行:「你還能幫我什麼?幫我找人?可那個人我已經找到了。還是你告訴我的,我要找的人就是他!」
我自嘲的笑了笑內心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只是笑自己的愚蠢,事實明明就擺在眼前,我卻還假裝不知。
他看著我,眸色漸深,語調僵硬道:「只要你想,我可以幫你去到他的身邊。我想他可能是怕我精神失常了以後再也不能同他假扮恩愛夫妻了吧。
我看著他,仔仔細細的瞧著他,他暗淡的眸子里似乎藏著不易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