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本能
連心問:「外面下雨了嗎?」
「沒有。」
連心指著陳一帆的頭髮:「你的頭髮濕了。」
陳一帆一摸,頭髮濕漉漉的:「我剛洗完澡。」
「洗完頭要馬上吹乾,我去給你拿吹風。」
陳一帆本想說不用了,可是連心已經掙脫他走開了。
連心找來吹風,陳一帆伸手去接,連心沒給:「我幫你吹吧。」
陳一帆蹲下身去幫連心穿拖鞋:「那也得先把鞋子穿上。」
連心乖乖穿上鞋子,陳一帆坐到連心書桌前的凳子上。
連心稀里糊塗的,吹風幾次固定吹一個地方,燙得陳一帆的頭皮生疼,陳一帆忍著一聲不吭。
吹完以後,連心抱歉道:「我好像把你的髮型弄砸了。」
陳一帆從書桌上的一面鏡子里看到,自己的頭髮根根炸裂,狀如雞窩:「挺好的,很有個性。」
連心絞著手指,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陳一帆微笑著安慰道:「真的沒關係,你快去睡覺吧。」
連心不輕不重嘆了口氣,好像除了睡覺真的無事可做了。
連心上床躺好,乖乖閉上眼睛,陳一帆細心幫連心掖好被角。
連心忽又睜開眼睛,小心翼翼地問:「你會走嗎?」
「不會,我就在這裡陪你。」
「我外婆走了,我媽媽送她去了。」想了想又說,「我外婆是個很好的人。」
「嗯。」陳一帆點頭,「睡吧。」
得到陳一帆的承諾,連心放心合上雙眼。一晚上神經高度緊張,被溫暖的被窩包圍著的連心瞬間身心放鬆,很快沉沉睡去。
池誠從19樓下樓以後並沒有馬上離開,他在樓下的寒風裡站了大半宿,抽光了煙盒子里剩下的小半盒煙。
凌晨三點左右,池誠抬頭往樓上望了望,能望見的只有黑沉沉的天幕,天幕上一顆星子也沒有。
池誠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哆哆嗦嗦滅掉最後一支煙,帶著凍到幾乎失去知覺的身體挪出了連心家住的小區。
江邊,一個少年沿著江堤狂奔,一邊瘋跑一邊嘶吼……
鬧鈴一響,連心條件反射性的坐起來。她在被窩裡的一隻手之前被一個人握著,這一坐,手自然猛然掙脫。
她醒了,握她手的人也醒了。
屋裡的一盞壁燈一直亮著,兩個人冷不丁在這冬天的一大早「相遇」,睡眼朦朧,面面相覷。
連心說:「你……」
陳一帆說:「我……」
沉默。
兩個人的腦子飛快旋轉,以極快的速度找回斷片的那些記憶。
看來陳一帆先找回來:「早上好!」
「早上好!」連心有些尷尬,看來連心也記起來了。
忽然,連心「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陳一帆茫然看向她,連心指指陳一帆的頭,捂著嘴笑。
陳一帆轉身去看書桌上那面鏡子,鏡子中自己的頭髮越加難以言狀。
一些地方因睡覺壓塌了,一些地方依舊炸裂,顯得一顆頭像被狗啃過似的,全然失去平日帥氣少年的風采。
「借你家衛生間用用。」陳一帆猛的起身,不料坐在凳子上趴著睡了一晚,整個身體僵硬到有些麻木,起得猛了,陳一帆一個踉蹌差點跌倒,還好沒有摔下去。
尷尬的陳一帆一邊揉麻木的腿一邊回頭去看連心,連心正笑盈盈看向他。
陳一帆打開面盆上面的水龍頭,就著那熱水埋頭洗頭,換掉睡衣的連心過來等著洗漱。
陳一帆閉著眼睛,一隻手在空中亂抓:「連心,洗髮水呢?」
「已經擠頭上了,快點兒搓,隨便洗洗就好,沒時間啦!」
陳一帆匆忙沖了沖,連心把他推出去自己趕緊進衛生間洗漱。
陳一帆拿著吹風吹頭髮,他悄悄聞了聞手,又摸了一把濕漉漉的頭髮再聞了聞手,剛剛連心推他出來的時候,他聞到了連心長發上洗髮水的味道。
現在,他的頭髮上有著和連心同樣的洗髮水味道。
連心正在衛生間忙碌,陳一帆覺得這個早晨特別美好。
陳一帆吹好頭髮倚在衛生間門旁等連心,連心正往臉上抹寶寶霜,回頭瞥見陳一帆,笑道:「看來髮型對一個人的顏值真的很重要。」
陳一帆聽到連心這含蓄的讚美,嘴角不自覺往上輕揚。
連心的心情應該不錯吧,一早上沖自己笑三次了,陳一帆第一次覺得睡覺真是最神奇的治癒良方,昨晚上那樣一個沒了魂的人睡一晚竟就「活」過來了。
「你要不要抹點兒?」連心揚了揚手裡的寶寶霜。
「不抹。」
「冬天不抹點東西皮膚不會太幹嗎?」
剛剛還不覺得干,經連心這麼一說,陳一帆一下子覺得臉上乾繃乾繃的:「那就少抹點兒。」
連心站到陳一帆跟前來,低頭扭開寶寶霜的蓋子,用手指在玻璃瓶子里摳那白白的膏體。
從陳一帆的角度看下去,連心美得像一件藝術品。
連心依然散著一頭綢緞般的長發,這使得陳一帆想到連心后脖頸窩裡的「蜈蚣尾巴」,陳一帆一陣一陣心疼。
連心睫毛低垂,那濃密纖長的睫毛微微輕顫,每一次扇動都像開啟一段優美的旋律,紅色毛衣襯得臉上的肌膚不是那麼蒼白……
連心離陳一帆很近,近到又能聞到連心頭髮上洗髮水的味道,陳一帆甚至覺得他們倆的呼吸也在彼此糾纏、融合,最後交替。
這種曖昧的氛圍使得陳一帆怦然心動。
連心就站在陳一帆面前,亭亭玉立的,這讓陳一帆想到昨晚差點崩潰的連心,想到連心對自己的依賴,想到握著連心的手睡覺,想到把連心緊緊擁入懷裡的感覺……
這樣看著,這樣想著,昨晚上的一點一滴都是鼓勵,意亂情迷的陳一帆忽然伸手一拉,像昨晚一樣,一把把連心擁入懷中。
可是和昨晚不同的是,連心顯然嚇了一大跳,幾乎在跌進陳一帆懷裡的同時,連心就用最大的力氣推開了陳一帆。
這一推很粗魯,直把陳一帆推離三步開外。
寶寶霜瓶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連心手指上的白色膏體也弄到陳一帆的衣服上去了。
連心驚慌失措:「你——」
陳一帆一下子蒙了:「我——」
陳一帆怎麼也沒想到連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幾乎是出於本能地推開他。
本能是很可怕的東西,就像昨晚,看到連心的那一瞬間陳一帆是出於本能的想擁她入懷,也是出於本能的想保護她……
而連心卻以本能在抗拒陳一帆,這讓陳一帆很困惑,很尷尬,同時也很受傷。
連心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過激,畢竟陳一帆昨晚陪了她一晚上,如果沒有陳一帆,連心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幾個字愈加印證「本能」說,這讓陳一帆的自尊心越發受傷:「是我不好,是我魯莽了。」
陳一帆拿來掃帚掃乾淨地上的玻璃渣,簡單處理掉身上的寶寶霜,以此掩蓋滿心創傷。
連心盯著陳一帆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嗎?」
「沒有。」陳一帆淡然一笑,「你收拾好了嗎?」
「好了。」
「那走吧。」
兩個人一起火急火燎出門趕往學校。
兩人一起進教室的時候,池誠已經來了。
雖然陳一帆和連心臉上的表情和平時沒什麼不同,其他同學也沒覺得他們倆有什麼異樣,可是池誠總感覺他們之間已經不一樣了。
首先,他們倆一起進來,其他同學只會認為這是偶然,因為大家基本上都是這個點來,和他們倆一起進來的還有好幾個同學。
可是池誠難免會想,他們一起來,帆哥昨晚應該一晚上沒回家吧。
他們來到池誠身邊,一左一右入座。
陳一帆手裡提了兩份早餐,他把其中一份越過池誠遞給連心,連心接過去的時候意味深長看了陳一帆一眼,說了一聲謝謝,可是語氣跟平時明顯不一樣。
陳一帆的表情依舊酷酷的,可是今天這種酷在池誠看來顯然大有深意。
他們倆的早餐是一樣的,就連包裝盒也是一模一樣的。
連心身上的味道池誠很熟悉,現在,池誠從陳一帆的身上聞到了相同的味道。
種種變化讓池誠的心彷彿一遍遍在冰水裡浸泡,他很悲傷,是悲不自勝那種悲傷。
不過,他的悲傷看在別人眼裡就是坐在座位上呆若木雞。
只聽見陳一帆說:「你昨晚去哪裡了?」池誠不應,陳一帆拍了一下池誠,「問你話吶,還沒睡醒?」
「啊?」
「啊什麼啊,你昨晚上不是在微信里說要去連心家的嗎?」
「哦,臨出門的時候被我媽發現了,沒走成。」見連心正看著自己,池誠有些心虛,「連心,對不起,你還好吧。」
「還好。」
陳一帆說:「之後也沒見你出來問問題,昨天的計劃完成了嗎?」
池誠一陣慌亂:「啊,這個,這個……」
陳一帆怒視池誠:「你偷懶了!」
「我馬上做,馬上。」池誠無暇顧及其他,立馬進入學習狀態。
可是一個題沒做完,噴嚏打了好幾個,池誠說,「帆哥,我好像生病了。」
「會不會死?」
「應該不會吧。」
「不會死就別啰嗦。」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