峴首碑前酒幾多(4)
峴首碑前酒幾多(4)
繁弦站在一旁不語,張容瑾道,
「鹿穗,你過來看著彘兒,別讓他掉下去,我去看看煮的粥好了沒有。」
鹿穗道,
「小姐,還是讓繁弦看著吧,奴婢,奴婢樣子難看,怕嚇著小公子。」
鹿穗退避兩步,一條長長的疤痕自她的左臉頰劃到耳後。
那是剛進永巷時,張容瑾被管永巷的太監欺負,那太監見張容瑾已然失寵,便讓其去洗恭桶。
鹿穗氣不過,去尋那太監理論,太監拔刀恐嚇鹿穗,鹿穗直直地往刀口上撞,而張容瑾出來那時,已經晚了,鹿穗滿身的血,還要搶過刀,要狠狠地劈死那太監,太監被嚇得沒了魂,身上還被鹿穗砍了兩刀,從此,在永巷之內,再無人敢欺辱張容瑾一行人,因為眾人都知道,巷口那一屋子人,都是不要命的。
一個當著陛下的面刺殺太子。
一個當著眾人的面,空手接白刃,奪刀就砍,滿身是血,還把對方人砍得半死。
絲毫不顧及生死。
而剩下的那一個,雖說不是搏命之徒,但卻手上武功過人,甚至還直接動手打傷侍衛,提刀站在巷口那夜,一個陰森的剪影嚇壞了眾人。
一屋子的女羅剎。
嚇死人。
不過,好處便是,在這條長巷中,無人敢欺辱張容瑾一行人,你不惹我,我也不理會你。
大家相安無事。
也都不敢騎在張容瑾一行人頭上。
本來永巷來新人,自然是要被搶掠教育一番的,但是張容瑾一行人卻毫髮無損,侍衛來了,但凡不是來說正經事的,一律被打出去,這屋子人似乎絲毫不用顧忌些什麼,也不怕上面降罪。
但這屋子的新來的這些女子,雖兇悍,卻是這條巷子里容貌最出眾的。哪怕是那個毀了容的原先亦是個中翹楚。
眾人有些不敢接近,又想接近。
後來發現,只要不惹她們,只要是正常往來,這屋子女羅剎還是很溫柔的。
在館陶公主來了那次之後,永巷中人便知,怪不得這幾個女子無所顧忌,原來是背後有後台。
這館陶公主也真是心大,這屋裡主事的那位刺殺過太子殿下,館陶公主竟還能與之結交。
眾人只感覺看不明白,很迷,非常迷。
張容瑾道,
「鹿穗,過來,哪丑了?要是彘兒真嫌你丑,早就對你拳腳相加了,你也有資格做他的乾娘,有什麼不配的?」
鹿穗跪下道,
「奴婢不敢,奴婢怎配得上做小公子的乾娘,奴婢不過普通人,而小公子卻是大宗血脈。」
張容瑾將她扶起,道,
「你拚死護我與彘兒數度,我心中是感念的,你不是奴籍,便不是奴婢,跟著我,卻是為了贖罪,罪我早已一筆勾銷,而你如今做的,是於我有恩。」
「你常常以奴婢自處,但在我心裡,你同繁弦一樣,你我是朋友,而非主僕。是朋友,才能相依為命,不離不棄。風雨同舟。」
鹿穗聞言,眼圈有些紅,忙低下頭去掩飾著。
繁弦笑,
「喲,還不好意思了。小姐快別打趣她了,」
張容瑾道,
「鹿穗,快過來看著彘兒。」
鹿穗點點頭,擦了擦眼淚,道,
「是。」
張容瑾起身出了門,隔壁的小家人子已經換上了白色衣衫,往未央宮去。
見張容瑾走來,小家人子端端正正地與她行了一個禮,張容瑾點頭應了。
這家人子從張容瑾剛開始來時便這樣,知道她曾是太子側妃,雖被貶入永巷,但是位分卻是沒有變的,甚至還是正正經經的側妃。
每次小家人子都這般,張容瑾便也習慣了。
張容瑾從灶上舀了粥,見繁弦坐在門外,正在做小鞋子,便上前道,
「怎麼,木頭人做完了又開始做小鞋子了?」
繁弦笑道,
「不然怎麼打發時間,小姐可以自己和自己吟詩作對,可奴婢不行啊,奴婢只識得幾個字,吟詩作對卻是萬萬不能。除了拿著木劍時不時與小姐練上一練,剩下的時間,可不就只能做這些東西了嗎。」
張容瑾笑,端著粥道,
「粥已經好了,你進去盛吧。」
繁弦放下了小鞋子,往小廚房去。
張容瑾進了屋子裡,卻聽繁弦道,
「小姐。」
張容瑾放下粥,
「怎麼了?」
繁弦指著外面道,
「晁…晁公子。」
張容瑾出門而去。
晁禮站在門口,與這永巷格格不入。
只是他已蓄起了鬍子,面容亦比從前沉穩些。
張容瑾笑道,
「晁公子怎得前來?」
她一襲粗布衣站在簡單的屋舍間,毫無絲毫不安與局促。面上仍帶笑。
晁禮從容道,
「自然是借今日,有話要說。」
張容瑾做了個伸手的動作,
「請。」
晁禮隨她入內室。
張容瑾提起茶壺替他倒了碗茶,
「今日是哀日,晁公子怎有時間來此處尋我?」
晁禮道,
「我要去遠遊了。」
張容瑾放下茶壺,笑道,
「這是好事,可有打算去哪兒?」
晁禮道,
「並沒有太詳細的打算,山河太遠,走到哪兒算哪兒吧。」
「只是我娶了妻子,想帶著她一起走走。」
張容瑾笑,
「恭喜,只可惜不能以酒相敬,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吧。」
兩人茶碗相碰。
張容瑾笑道,
「從前我還還懷疑過,你是不是真喜歡我,要是喜歡我,你為何總遮遮掩掩,若是不喜歡,又為何許下承諾,後來猜到了你的意圖,我真想踹你一腳。」
晁禮也笑道,
「卻沒想到,倒是冤家混成了知己,唯有與你下棋,才是最痛快的。」
張容瑾道,
「我也是,本想著估計照你這個藏一半說一半的性子,是難找著老婆了,沒想到,你倒比我想的要爭氣一些。」
「是誰家姑娘這麼倒霉栽在你身上了?」
晁禮笑,
「是一個普通姑娘罷了,家世普通,長相亦是,卻是性子溫和,沒有你這般鬧騰。當初我聽聞你刺殺太子,當真是嚇了我一大跳。」
張容瑾道,
「哪有辦法,先帝要防著我,我只能認罪,管他罪是真是假呢。我自己找罪,總比他給我找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