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

下午三點的陽光顏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我無法形容它的色彩，只是直覺的感到，那是一道可以暫時驅趕我人生寂寞的一種光。所以我喜歡在這時間醒來，輕輕地，感受這短暫的溫暖。

稍微整理了一下，隨意將長發綁了個馬尾，我便背著那把酒紅色的空心吉他出門。我住在一間透天厝的三樓的一間小套房中，不貴，一個人住剛剛好。雖然整棟屋子中，除了我以外，其他人全是高應大的學生。

聳聳肩，其實我並不是那麼在意。縱使我若有繼續升學的話，現在大概也是大三了。

一小格一小格的慢慢走下樓梯，邊走，腦袋還稍微的在放空。一個朋友常說，我的腦袋，幾乎是二十四小時在放空的，他很想知道，我到底在想什麼。還說我才不過二十齣頭，人生活的也太頹廢了點。

頹廢？

我莞爾。他難道沒聽過周杰倫的ㄧ首歌詞就說，『頹廢也是一種美』嗎？

走出了一樓的玻璃門，恰巧的遇見了住在我對面的房客，叫什麼名字我忘了，只記得他好像是體育系三年級的學生，長得很帥，就目前時下的審美觀來說，是大眾看了都會忍不住多看一眼的型。

他將他那台很吵的野狼給停好，帥氣的拔下全罩式安全帽，我瞥看視線的不想跟他對上眼，逕自低頭穿著帆布鞋。心說高應大的學生，似乎都很喜歡騎野狼？耍帥嗎？等等犁田(台)就不帥了。

鞋子迅速穿好，我不想擋在門口的趕緊離開，發動了我的機車。

「喂，你知不知道你煙真的抽很大，整個樓梯間甚至連我的房間都聞的到你的煙味……玩音樂的女生，不是通常都不抽菸的嗎？」他忽然開口說道。這是打從他住進來這裡半年來，第一次跟我打交道。不過說的話很不中聽就是。

我稍微跟他對上了視線，又淡淡轉開，不想回答、更不想做多餘的反應，逕自將吉他放好，便離開。

「討厭的大學生。」我喃喃。

今天的心情，還真是有點被那個不識相的傢伙給破壞了。他什麼都不懂。

騎了約莫二十分鐘的車程，來到了美術館，準備開始我今天的工作。

說起我的工作，在常人的眼中，也許算特別。

是一個不知道算不算街頭藝人的工作——在一樓的雕塑大廳演奏沒有歌聲的鄉村藍調。

得到這份工作之前，那時的我剛好失業了一個多月，因為找不到工作，所以沒事就常常到美術館旁邊的大草坪那裡彈奏吉他，我喜歡那種在傍晚的時候，在一個接近大自然的地方彈奏，那會讓人的心更加的平靜。也喜歡邊彈邊閉上眼聆聽這世界的聲音，無論是人的談論聲、孩童們的嬉鬧聲……或是一些在旁邊觀看的人討論的聲音，對我來說，聆聽這些真的ㄧ點都不會膩，而且很有趣。

想不到就這樣幾乎每天來這裡報到的半個多月後，沒有得到意外中的零錢……就是美國常有的街頭藝人，在演奏過後，都會有人丟些零錢點歌之類的。反倒是館長找上了我。

他對我說，不少遊客有向他建議，不如請我到館內演奏。

我並沒有太驚喜，唯一一個念頭就是——有活口飯吃的工作了，而且還是個能讓我在興趣中享受的工作。

就這樣，高市美術館首次破例的請了一個沒有半點名氣、甚至也不算街頭藝人的我，到一樓的雕塑大廳進行每天五個小時的純吉他演奏。

後來館長有告訴我會想聘請我的原因，說是我的演奏很符合他們一樓的展覽，可以讓遊客能更加融入藝術的氛圍之中。

說不高興是騙人的，聽到這種話。

此時，我已經走到了雕塑大廳的中央，館內的人員也已經幫我把音箱給準備好了。

稍微調了一下音，我閉上眼輕輕感受著——今天，這裡同樣也是充滿著各種不同的寂寞味道。我很喜歡。

一個有力的敲擊音，替我開啟了今天在這裡演奏的序幕，也許還是會有人側目，也許會有人感動，但那些我都不在乎。我知道我沉浸的很自我。

在演奏的時候，我喜歡不時的抬頭看著頭頂上大片的天窗，挑高四層的雕塑大廳，將天窗的特別性，更加的凸顯。雖然現在是冬天，不過今晚的夜色，仍是有不少的星星閃耀，多麼美好的氣息。空心吉他聲的聲音，與這裡的所有一切，都巧妙的結合著。

我重新閉上眼，繼續的享受。

一首接過一首，許多曲子其實並不是彈奏哪一個音樂家的，絕大部分都是隨興創作，沒有樂譜，也不需要樂譜。我的心情怎樣，今天就會是怎樣的音樂。

有人跟我說，我何不將一些即興創作的曲子寫下來？其實沒什麼原因，只是希望我的音樂，不要受到任何的束縛，只要努力的，彈出我每天感受到的各種寂寞，就夠了。

「還差五分鐘，你可以提早下班嗎？」

沉浸在自我世界時，時間都過的很快，一晃眼已經快要晚上九點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彈奏。我低頭瞥了眼那雙舊舊的帆布鞋，馬上就知道是誰。

「可以。你還真是難得，怎麼有時間來找我？」我抬頭看著身高有一百九十公分高的張偉哲，輕輕一笑。每次看見他，總會漾出一種，很親切的熟悉感。打從心底的就想微笑。

他幫我一起收拾好吉他后，我們便以散步的方式慢慢走到美術館外，到了一處公車站牌旁的長椅上坐下。

「你啊，真的很過分喔。寧願在美術館里彈奏，也不願意到我的店裡彈？以我們的交情，你還怕我給的酬勞太低？而且我的店有你的加持，生意肯定會更好。」張偉哲以半開玩笑的方式說道。

「你的那間『Once』咖啡廳，不用我去那邊演奏，生意就已經好到快塞爆了！而且——我說過，我很喜歡在這裡工作，這裡符合我的味道。」

張偉哲大我四歲，他的那間咖啡廳，在高雄市區也算是小有名氣，就開在愛河的旁邊，是一間非常有氣氛的咖啡廳。算算，我跟他認識也有十六年了，時間還真是一晃眼就過了。

「真是——就不能當是為了我？我真的很喜歡你彈吉他的樣子。」他邊說，邊遞給我一根煙。

「嘖嘖，你還真是學不乖，就不怕你現任的女友又誤會我們的關係？別忘了我已經害你失去三任女友了。」我癟癟嘴。沒辦法，我們的關係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只能說是好到跟家人一樣的朋友，我知道，那並不是愛情，以後也不可能會發展成愛情。

「那是因為她們侮辱你，我說過你對我來說，是超越了所有情感，最重要的朋友，如果我的女朋友不同意我跟你的友好，那就沒有繼續在一起的必要。」張偉哲邊點起一根煙，邊緩緩的說。

「為什麼呢？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不是情人？」我沒頭沒腦的說，這個問題我想過很多遍了，但就是找不出答案。

「是習慣吧，我們已經習慣了當對方的家人，如果在一起，那豈不是亂倫？」他莞爾。

「也是，這個回答好，呵。那——說說你來找我的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