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他慢慢坐下,手握著刀柄問:「她從一開始就知道?」
「陛下能說動首輔,也只能拿這個緣由,所以她應該是知道的。」
他曲著的手指猛一下併攏,不知怎麼想到成親后她對自己的遷就和包容,難道也是基於這個原因?
他臉色一點點沉沉下去,玄真子看出不對來,忙道:「你個混小子可別瞎對小魚有什麼猜測,以她的性子,如若她不願意進你許家門,管別人把你說個天花亂墜,她也不會嫁。」
「你緊張什麼。」許嘉玄面無表情瞥去一眼,玄真子被噎了噎,冷哼道,「不是怕你回頭又欺負人小魚,性子再好,也經不住你總兇巴巴的。」
「上回你說的不得善終是什麼意思,既然她和太子是兄妹,太子為什麼要害她?」
「誰告訴你就是太子害的小魚?」
「那你告訴我是誰。」
許嘉玄抬著濃眉,眼神再冷酷不過,那股經年累積的威壓在此時都迸發出來。
玄真子在他視線中頹然坐下:「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沒有見過那個人!」
他就有些咄咄逼人了:「既然你沒有見過,又為何就能篤定會有不好的事情,我不信你神叨叨的那一套!」
什麼卜算,什麼預知,他都不信。
玄真子這下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他既然都不信自己嘴裡說出來的話,自己若說確實是經歷過,他不也還是不信!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自己跟他說,當初他就是因為臭脾氣只能遠遠看著人小魚而錯失終生,他是不是更加不相信?
玄真子張了張嘴,很多話無從說起,最終在他逼視中一嘆:「罷了,你信也罷,不信也罷。皇子們年長了,是非不斷,你身為錦衣衛同知,有些事情你比我更清楚。後面的人總會慢慢浮出水面,且走一步是一步。」
許嘉玄握著刀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玄真子也不攔他。成親的真正原因對他肯定有打擊,雖然這個徒弟有時倔得像頭牛,可眼下他分明還是對梓妤有了心,就這樣磨磨他性子也好。而有些東西種下了,可能就是像這傻徒弟一樣,會變作生生世世。
外邊的太陽不知何時被雲層遮蓋,天色變得陰沉,彷彿要下雨,迎面吹來的風都添了涼意。
許嘉玄快步從石階走下,牽過馬便往京城急趕,在中途豆粒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
梓妤從正院回來后又睡了一覺,被打在屋頂下的雨聲吵醒,噼里啪啦的。起身推開窗一看,淌下屋檐的雨水都化作成串的水簾,外邊的景緻被大雨淋得模糊了輪廓。
她在窗前看了會,小東西從外間飛進來,站到她肩膀上喊小魚。
她伸手摸了摸它翅膀,關上窗,走到炕前坐下。
小東西就跳到桌子上,轉過身讓她看尾巴:「新的。」
新的?她低頭細細一看,發現禿了的那塊有新的羽管長出來了,禿了那麼大半個月,總算是長毛了。
梓妤被它逗得直笑,將它抱到膝蓋上,椅著大迎枕聽雨聲出神。
李媽媽從廊下過來,雨勢太大,身上免不得還是沾濕一些,拍著肩膀走到她跟前說:「不知世子今兒要不要外出公差的,若是出去了,突然下這麼大的雨,恐怕什麼都沒帶。」
她就想到錦衣衛的本職,問李媽媽:「有人去給世子送雨具嗎?」
李媽媽一愣:「世子身邊的人不都會準備嗎?」還真沒想到過個問題。
梓妤一眼明了,能理解李媽媽的詫異,他們這些煞神常會隱藏行蹤,又怎麼會讓家裡送這些東西。
正巧綠茵也來到,身邊跟著翠紅,她就先吩咐綠茵:「你讓前邊的六喜給世子帶套雨具送到北鎮撫司去,再帶一身官袍,一身便服。」
綠茵點點頭,拉著李媽媽去準備這些東西。
李媽媽找衣裳時,無意見到放在梓妤那邊衣裳下壓著人眼熟的玉佩。
「這不是世子的玉佩嗎?」
她都有些時間沒見著世子佩戴了。
綠茵淡淡掃一眼,說:「這個啊,成親前世子送給少夫人了。」
李媽媽聞言略詫異,世子居然把夫人留下的玉佩送給少夫人,旋即又抿唇一笑,這就是定情信物了。
「壓這兒萬一滑下去了可得摔著,你再去找個錦盒來,放裡頭,就放在少夫人妝匣邊上。若是少夫人要佩戴,也方便取。」
家裡也不能進賊。
——可她們姑娘就沒想戴身上啊,不然也不收進柜子里。綠茵在心底腹誹一句,到底是去尋了個深藍素緞面的錦盒,李媽媽裝好玉佩就送到妝台上。
在綠茵抱著衣裳出去的時候,李媽媽不放心,說:「我跟你一塊兒去,也好有個人打傘。」
翠紅是她讓過來有要事交待,也就沒留李媽媽。
等人都離開了,翠紅才把綉墩往前移了移,挨近著梓妤小聲說話:「您有什麼吩咐。」
「你知道世子姨母的事情嗎?」
許嘉玄的姨母,嫁到武安伯府那個?
翠紅點點頭:「知道一些的,姑娘是要想知道什麼。」
「世子是什麼時候就不和她來往了?緣由呢?」
「這個事情時間有些早了,府里的人也不怎麼敢議論有關林家的事情。」翠紅回憶道,「小的來侯府晚,但世子爺是在七八歲左右就不和這個姨太太來往了。聽說是姨太太把世子從哪裡尋回來之後,即便是林家,這個時候也極少和侯府再往來。」
梓妤就推算了一下時間。
七八歲左右被尋回家后。
不會是他生母身故,他離家出走跑到玄靈觀後山的時候吧。
「原因有人提起過嗎?」
翠紅朝她抱歉地笑笑:「您也知道,小的來過後就被一隻丟在北院,一般沒有旨意,也不會亂走動和探聽。這些事情還是丫鬟傳丫鬟,無聊時在我耳邊說的幾嘴,就只說過這些,姑娘恐怕只能讓著人前去問問武安伯府那邊的人。」
也只能這樣了。
「這些日子倒是委屈你了。」梓妤頷首,朝她微微一笑。翠紅當即就抿了唇,語氣是有怨氣的:「小的可真沒招惹世子爺,被送進來,也是上邊的意思,更加沒有什麼心思只想好好當差就是。世子爺這把小的名字改來改去,實在是……」
雖然她們被培養成探子,本就身不由已,可名字是她們唯一真實的東西,她們多是孤兒,父母給的名兒也被改了,真是連個念想都沒有了。
梓妤知道她的委屈,說:「你且再呆些時日,等時機合適了,我就送你出府吧。」
翠紅雙眼一亮:「真的?」
「當真,外祖家給我置了鋪子,正好把你放外頭幫我管管,你也不用再被這邊的人看得不敢妄動。遞消息也方便一些。」
她和另外一個女子是被明德帝賞下來的,許家父子都只好吃好喝伺候著,不過另一個女子還是被威武侯收了房,但也只有那麼一次就不聞不問了,比她在侯府過得尷尬得多了。畢竟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就是明德帝給近臣的一個提醒。
翠紅此時倒有些感激許嘉玄不收之恩,連聲給梓妤道謝。
等翠紅走了,李媽媽跟綠茵一同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