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若七
沈末歌感覺臉上的熱氣有點壓抑不住的往上涌,再撩起轎簾,往外看去。
蕭二公子的轎輦正經過車旁,秋風揚起絲織的帷幔間,朦朦朧朧間,沈末歌和一對漆黑如墨的眼睛對上,濃重的墨色暈染下,沈末歌覺得自己眼裡只看見了那一片墨色,再看不見其他。
帷幔又落下,遮住主人,轎輦漸漸遠去,慢慢的變成一片影影綽綽,沈末歌的心裡竟無端的生出幾分惆悵來。
「好看不好看?」
耳邊傳來一句,沈末歌下意識的回答,「很好看。」不知是說轎子還是說人。
「噯噯,我的閨女哦。」沈氏頓時笑得花枝招展,「要不要娘親給你提親去。」
沈末歌瞥了一眼沈氏,「娘,像我這麼誠實的可不多了,不過提親還是算了。像蕭二公子這種花,到了老了都不一定能把他身邊的蜜蜂趕走,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放下轎簾,沈末歌招呼了一聲車夫,馬車又緩緩啟程。
沈氏被沈末歌的回答吃了一驚,「我的兒,你這種想法可是要不得,雖然說娘親本意也是讓你嫁一個簡單些的人家,但是世家公子,哪個不是左擁右抱,你一定要尋這個,只怕將來要吃不少苦頭都是求而不得。」
沈末歌垂下眼帘,柔聲卻是很堅決的說,「那麼,寧願獨善其身,不惹情愛。」
沈氏還想說點什麼,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車夫在外面吆喝,「寒山寺到咯。」
沈末歌彎腰走了下去,下車后回過身來,又扶著沈氏下了車,站穩了細細的打量著這有名的寒山寺。
寒山寺是京城最為香火秉盛的寺廟,連皇家禮佛都是在此進行,閑時閨中小姐或世家公子也喜歡到此遊玩,美人云裳花容,少年鮮衣怒馬,倒也促成了不少姻緣。
來往香客多挽髻婦人,僕婦丫鬟圍繞,浩浩蕩蕩,一看便知是達官顯貴家眷。
偶然遇上相識,結伴而行,鶯聲笑語時不時地傳出來,每當有翩翩少年郎經過,暗地裡打量幾眼,默默的為自家未出閣姑娘盤算。
沈末歌一行人剛下馬車,便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先不說沈末歌長得明眸皓齒,舉動容止顧盼生姿,一身氣度出眾,整個少年風流姿態惹人遐想。便是已經作為兩個孩子娘親的沈氏阿瑩,也是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面若桃花,一顰一笑自成媚態。站在沈末歌旁邊宛如姐弟一般。
當然,就算沈末歌的模樣再好,在此時的貴人眼中,仍是算不得什麼的。未出閣也許不諳世事,有可能被皮相一時迷惑。但現在,能繼續在這京城顯貴圈中混得開的,除了貴不可言到不須注意言行,連出恭都有人恭維說香的,其他的都已經修鍊成了人精。一介白衣,皮相好看,多看幾眼就是了,別的,多想的都是沒有的,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看緊自家姑娘不要犯傻。
沈末歌扶著娘親下了馬車,囑咐車夫在此等候,抬頭便看見一座金光閃閃的如來佛像,有僧侶虔誠地跪在佛像前叩頭。
沈末歌陪著娘親拜了佛像,三柱清香奉上,想著主要的目的是觀景,乾脆沿著石梯一階階往上爬,途中碰到有僧侶三步一叩首,表情虔誠,拾階而上,心中不禁有所觸動。
「阿瑩!」背後傳來一個隱隱含著激動的女聲,沈氏阿瑩聽到這個聲音猛的轉過頭去,沈末歌也不禁奇怪的往後看去,誰直接叫娘親的閨名,而且娘親如此激動。
來人是一個掛著面紗的女子,容貌影影綽綽,氣質柔弱如弱柳扶風,叫了名字后捂著手帕低低咳了幾下便開始喘粗氣,旁邊的僕婦立馬扶著她,已經是深秋,天氣也很是涼爽,但是她的額上卻微微涔著汗珠子,身體似乎非常不好。
「若七,你怎麼出來了。」沈氏阿瑩看到女子狀態不好,臉上非常緊張,提著裙擺便快步走下去扶著她另一邊。又轉頭吩咐,「來人,去給我找個廂房。」
名叫若七的女子似乎喊了個名字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聽到這裡也只是搖著頭,卻是說不出話來。
沈氏阿瑩似乎明白她想說什麼,嗔怪的看著她,「別說了,在外面你得聽我的。」
找到了廂房,扶著女子上了床榻休息,沈氏阿瑩才對沈末歌說,「這是你若七阿姨,以前你小時候總是去她家串門的,不讓你去,你還鬧著哭。」
又對若七說,「這孩子上月摔壞了腦子,很多事情都忘了,你別怪她與你見外。」拉過沈末歌到床邊,「快來與你若七阿姨行個禮。」
「若七阿姨安好。」沈末歌穿著男裝只能行了個不倫不類的鞠躬禮。
「這,這是小歌兒?」若七驚訝的看著沈末歌。她面紗已摘下,面容清秀,但是臉色蒼色,似是病魔纏身。
沈氏阿瑩尷尬一笑,「我們就是鬧著玩。」
「咳咳,小孩兒愛玩,你怎麼也跟著。都兩個孩子的娘了,這性子還是一點都沒變。」
說是責怪的話,眼中卻帶著笑意。拉過沈末歌的手,細細的看著,「我一直在西山養病,都好久沒見過你了,來,這鐲子給你帶著玩兒。」說著脫下了手上的玉鐲子,玉色翠綠欲滴,一看就覺得不是凡品。
沈末歌難為的看向沈氏阿瑩。
「戴著吧,你阿姨給你的小玩意兒。」沈氏阿瑩微微的笑著說。
「我難得回京。剛想著上香還願后,等下就去你府上拜訪。沒想著,倒是直接就在這裡碰上了。我要是先去你府上,說不得我兩還得錯過。」
「可不是,看來佛祖也不願我們遲一刻相逢。」沈氏阿瑩捂著嘴笑,若七覺得也是,眉眼都歡喜的彎了。
若七:「熠晨呢?你來上香沒陪著你?」
「他奉命去江南辦事了,估計還得月余才能回來。」頓了頓,沈氏阿瑩試探的問,「你怎麼只帶了僕婦就來了?」
若七這幾年身體不好,出門一般都是與夫君同行,像這樣單獨上香還願,實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