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庭安歸來
這幾人驚訝著轉了腳步,很快便離去了。
躲過一「劫」的三人鬆了口氣,思卿回頭髮現程逸珩終於爬到了牆頂。
「拜拜嘍您咧。」懷安伸手一擺,望著程逸珩從牆頂一躍而下,於是與思卿並肩往回走。
才動一步,但聽外面「噗通」一聲,繼而響起一句怒吼:「我去,水坑!」
兩人相視一望,憋笑憋的十分難受。
事情搞定,其他人再尋了個遍,自是尋不到的,便到前廳回消息,而懷安與思卿剛好回到了前廳,孟宏憲見他們,便問:「你們今日可否見到過程公子?」
「他早些時候來找我了,但已經走了。」懷安如實答,宅子里的好些下人都見到過他,這個謊撒了沒好處。
「走哪兒去了?」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懷安故意提高了聲音,「他是什麼樣的人他府上想必比我清楚,人總不至於走了還要跟我彙報去處。」
孟宏憲點點頭,回頭看那程全,語氣聽上去十分誠懇:「諸位都聽到了,若還是有疑,你們也可派人進來搜一搜。」
他剛說完,身邊一下人驚了驚,附耳暗暗請示道:「老爺您真的讓他們搜?」
孟家即便不是達官貴族,但在潯城也是有頭有臉的,叫人進門搜索,和當面羞辱有什麼區別?
然孟宏憲沖他搖搖頭,示意身邊人不用多問。
他心中有數,這一幫人是不敢進來的,那程大人今日只派了家丁,沒指令巡捕營,怕的就是被人質疑「動用私權」,既然他害怕,自然也沒膽量不拿搜捕令就讓人擅闖民宅。
他這招以退為進十分奏效,對方挪逾了一會兒,就拱手道:「自然無疑問,孟老爺您名聲在望,想來不會辱了自己的聲譽,您的話信得。」
說著聽外面熙熙攘攘,有擁擠的腳步聲靠近,程全又道:「貴宅似有客到訪,如此便不多留了,今日叨擾還請見諒!」
說罷與身邊二人使了眼色,三人同時轉身要往外走。
孟宏憲得了便宜開始賣乖,在背後不痛不癢的喊道:「不是客人,是我次子自國外回來,若是不嫌棄的話,你們留下來喝個接風酒?」
「孟老爺您闔家相聚,晚生就不打擾了。」程全客客氣氣的回應,同時又恭維兩句,「令公子是留洋的人才,他日定飛黃騰達,晚生代我家大人先恭喜了。」
話說著,瞥到懷安,想了想,補充道:「二少爺亦是一表人才,我家公子能結識到少爺這般朋友,是他的福氣,二少爺以後高升,可莫要忘了我家公子!」
為免被人聽出太刻意,他言語一頓,又道:「少爺若是再見到我家公子,萬望知會一聲啊,也好叫我們早日請他回去。」
話說全了,這才安心往外走。
這邊懷安回他方才的話:「我要是見著了會告訴你們的,但話先說在這裡,程逸珩從這兒走了就不可能再回來的……」
話音未落,忽聽一聲呼喊。
耳熟的讓人想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朝前看去,就見程逸珩連跑帶跳的自大門進來了,他身後唯唯諾諾的跟了幾人,正是程家守在外面的下人,這些下人大概是在門外見著他,生怕他又不見了,便跟了進來。
「你……怎麼又回來了?」懷安與思卿不約而同的瞪大了眼睛。
程全也瞪大了眼睛,驚喜來的太突然,忙不迭的迎過去。
「等會就跟你們回去,先別過來。」程逸珩朝程全一擺手,將剛貼過來的人擺到了一邊,而後直直朝著懷安與思卿的方向看過來,「我好奇啊,你們家那個三少爺架子太大了,人還沒到就有一堆人給他修院子,剛才跳牆的時候不是聽說他回來了嗎,我非得看看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麼牛鬼蛇神。」
他說著,一勾手:「人來了沒?」
懷安撫了撫額頭,不敢去看孟宏憲以及老太太他們慍怒的神色,只低著頭指指他身後。
程逸珩一轉身,看見了正好走進來的孟庭安。
這次,大抵沒浪費他的好奇心。
思卿也看了過去,她只小時候與孟庭安照過一次面,樣貌早就不記得了,何況人長大了又是會變的。
但即便不認得,其實也不需指引。
在一堆人簇擁之中的,便是孟庭安,家丁們拖著他的行李,丫鬟們整理著他的衣服,潘蘭芳拉著他的胳膊噓寒問暖,老太太站在廊檐下熱淚盈眶的看著他,就連何氏也跟在後面,滿臉都寫著欣喜。
此時他行至廊檐,先跟老太太擁了一下,然後依次請安道好,走至思卿面前,猶豫了片刻,問:「思亦怎麼……變了些模樣?」
「哈哈,這不是思亦,是思卿啊。」何氏笑著接話,「思亦還沒下學,你提前回來沒打招呼,她還不知道呢,等她到家看見你,一定要高興壞了。」
「思卿?」孟庭安顯然還沒想起來。
老太太提醒:「她是你四妹。」
「原來是四妹。」他終於反應過來。
看樣子他只知道自己有個四妹,但不知道名字。
他便與思卿同樣道了好,並不問她為何會在孟家,也沒有其他的寒暄。
跟程逸珩那不要命的好奇心相比,他就是完全沒有好奇心了。
思卿回禮后,看著他轉了身。
他的身形與懷安差不多,皆如玉樹般筆挺,成套的深藍色西裝讓他顯得優雅貴氣,臉上十分白凈,一雙大眼睛彷彿泛著水汽,嘴唇微薄,淡淡一笑,又似湖面的柔柔漣漪。
他轉身望著程逸珩,再次露出了困惑的目光。
未等旁人解答,程逸珩率先朝他開了口:「你就是孟庭安啊,幸會了啊,我是你哥的朋友,回頭一起喝酒去……」
老太太孟宏憲幾人當即黑了臉。
程全見狀連忙上前拉自家公子,拚命的使眼色。
但程逸珩偏沒看到他人臉色,只望著眼前的人:「你是不是跟洋人學畫來著,學的是洋畫嗎?」
庭安似乎還沒想好怎麼跟這個突兀的人交流,一直沒有回應。
孟宏憲帶著慍怒,咳了一聲,插話道:「程公子,犬子在法國學的是裝飾藝術,主攻造型與色彩設計,與我們瓷藝息息相關,與西洋畫關係不大。」
「瓷藝還需要出國學?」程逸珩莫名其妙的不滿,「浪費機會,不過……你總該對西洋畫有些了解吧?」
「程公子,孟家的人要學什麼,跟旁人無關。」孟宏憲的臉已經青了,就算他是官宦子弟,但作為晚輩,言語之間如此無禮,對於愛面子的孟宏憲來說亦無法容忍。
孟庭安想說什麼,張張嘴,又打住了。
程全再次上前來拉程逸珩,小聲道:「公子,咱們快走吧,老爺已知曉找到了您,再不回去,您的畫可又要遭殃了。」
程逸珩卻還不挪動,管家回頭一努嘴,程家的幾個下人便上前來,連哄帶勸的將他圍住,表面上看是簇擁,實際是微微將他抬了起來。
他被迫向外移動著,無奈回頭張望,又喊道:「孟懷安,反正有人替你畫畫,你得空帶你這出過國的弟弟出來,給我們講講外面的風景啊……」
喊著話,人已經出了前院。
剛被放下,忽聽一聲厲呵:「等一下。」
他站住腳回頭,見孟宏憲叫的正是自己。
「程公子方才說……」孟宏憲目光一凜,「有人替懷安畫畫?」
程逸珩一驚,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思卿替懷安畫畫還是程逸珩提議的,上回他們一起騎馬摔傷了,就更有理由讓思卿替他畫,這事兒不用說他也猜得出來。
懷安也一驚,在人群后慢慢挪,想要躲了孟宏憲的視線,而後趁機跑掉。
但孟宏憲那一雙凌厲的眼睛穿過人頭,像是利箭一般直直射過來,籠罩在身上如同鐘鼎,壓得他渾然跑不了。
他只得悻悻的走出來,低著頭正要認錯,那邊孟宏憲卻不待他開口,忽的抓起一張椅子扔了過來,椅子砸在他身邊的廊柱上,豁然一聲,駭得在場之人皆一驚。
但見那木椅斷了一條腿,崩落的木片貼著懷安的臉擦過,尖尖的稜角在他瞳孔放大。
他本能的往後一躲,錯過了那片飛起的木片,保住了自己的眼睛。
這是思卿到孟家以來,見孟宏憲發的最大一次火,往日里他發點脾氣,尚還有潘蘭芳插科打諢緩解氣氛,眼下潘蘭芳亦是滿臉震驚不敢上前半步。
而老太太的臉上也同樣寫著慍怒,看他那神色,還嫌孟宏憲的火氣不夠大,自是不會勸阻。
「我花精力請老師來叫教習你,你竟叫人替你畫!」但聽孟宏憲怒吼著,「你給我跪下!」
「當這麼多人跪著不合適吧,孟老爺你也太不給你兒子面子了。」程逸珩站在院門下喊道。
孟宏憲不理會,繼續吼道:「跪下!」
懷安嘆口氣,朝外面的人擺擺手,示意他趕緊走,而後撣了撣衣服,上前一步跪下。
孟宏憲又吼:「思卿也跪下!」
替畫之事一被揭開,想知曉是誰替他畫的不難,孟宏憲著人拉下人問了一番,按著下人的敘述循著苗頭很快就找到了秀娥,不消片刻就清楚了。
何況那邊賀先生也承認了,在賀先生眼裡這不算太大的事情,就算泄露了也不至於有多嚴重的後果,但此刻在書苑的他斷然料不到孟宏憲會這樣惱怒。
思卿在懷安身邊跪下,懷安側目看了看她,露出歉意的目光,她微笑著搖搖頭。
「你還敢笑?」這微笑偏被孟宏憲逮了個正著,立時發揮了出來,「我本以為你老實本分,現在跟著他們連騙人都學會了,記不記得我不許你學畫?」
思卿連忙低頭:「記得。」
「那為什麼不聽?」
「我……」
思卿猶豫著措詞,偏門口那「始作俑者」,不省心的程逸珩又接話道:「因為你兒子的胳膊摔傷了啊,他們也是迫不得已。」
「胳膊摔傷了?」孟宏憲怔了一下。
懷安連忙要攬袖子,意圖搏一波同情,然還沒動手,聽孟宏憲提高聲音道:「為什麼會摔傷,你幹什麼了,是不是又打架了,我就知道,你除了惹事,什麼都不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