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麻煩的家世
大小姐孟思汝帶了些月餅油茶過來,放置在前廳。
孟宏憲瞥見那月餅包裝紙上大紅底色,又覆成片綠葉與大團花朵,皺了一下眉:「這般花哨,什麼東西?」
「這是官禮貢點,阿軒那邊領的,外面還買不到呢。」孟思汝解釋。
孟宏憲當然認識裡面裝的是什麼,只是做瓷繪久了,對圖紋色彩一向敏感,眼見這花紅柳綠的包裝,顏色簇擁在一起亂紛紛的,怎麼都看不慣,遂不屑的評價一番,從構圖到配色,說的一無是處。
何氏卻是極喜歡這樣喜慶的圖案,道:「我覺得挺好的,說不定畫在瓷上也好看。」
「女人家懂什麼,別侮辱瓷藝!」孟宏憲不悅,何氏只好閉嘴。
孟思汝又掏出幾張戳著紅印的票,票上仍是「花里胡哨」,她遞給老太太:「這是阿軒那邊今年發的稀奇東西,說是禮券,拿著這個可以直接去這家店換東西,糕點桃酥都可以換。」
老太太瞟了一眼:「有什麼稀奇的,不就跟行票差不多?」
「是差不多,但挺有意思的,想吃什麼自行去拿就是,免得送來的東西不是喜歡的。」
「那倒是。」老太太看那些票上寫了廣麟祥的字樣,問:「這店在哪兒啊?」
「在湘南那邊。」
「有些遠了,犯不著為了點吃食跑一趟。」老太太一想,望著思卿道:「你姨夫家在湘南,這些券不如給他們吧。」
思汝便將禮券送到思卿面前,思卿卻沒接。
老太太漫不經心的道:「不是我們不想要,是實在不方便去取,何況自家親戚也應經常走動來往,平日里沒空,這要過節了,送他們些禮是應當的。」
思卿這才道謝並接了。
老太太又問思汝:「你肚子還沒動靜么?」
思汝知道自己回來必逃不過此問題,點著頭:「是。」
潘蘭芳也急了,上前道:「我叫你幫阿軒娶個小妾,你怎麼一直沒辦,你別不願意,這是為你好!」
「不是我不願意,是阿軒不肯。」
「為何?」
「他是讀書人,他說自小在書中學到的是既結髮為夫妻,便定白首不相負,納妾一事斷無可能。」思汝將洪軒的原話講述。
潘蘭芳一聽納悶道:「虧他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讀書人,想法這麼陳舊。」
何氏卻有不同看法:「我看洪軒有情有義,只認思汝一個,那是思汝的福氣。」
「女人沒孩子,會有什麼福氣,這洪軒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要不,我去找親家母說道說道,叫他勸一下阿軒?」
思汝連連擺手:「您別去,到時候阿軒跟她鬧彆扭,她又該怪我了。」
「那好吧,你回去再跟阿軒好好商量,要是有了孩子,也不至於在你婆婆面前抬不起頭。」潘蘭芳嘆口氣。
思汝聽的心煩,想起什麼,轉移了話題:「二弟去哪兒了?」
「還能去哪兒,八成出去玩了唄。」老太太回應,而後一頓,問思卿:「怎的今日你沒一起去?」
思卿回應:「二哥有自己的事,我總跟著不方便。」
「是了。」久不開口的孟宏憲也插話道:「姑娘家的,老跟他出去做什麼。」
老太太與何氏對視一眼,孟宏憲焉知他們的打算,這樣插一句嘴,竟叫他們沒法接著說了。
倒是思汝笑道:「二弟有什麼事兒啊?」
「肯定在跟那一幫子……朋友喝酒。」潘蘭芳說。
孟宏憲聽此話有些興緻,凝神問:「他那些朋友都是什麼人?」
「大概都是本城一些公子哥們,我也不是很清楚。」
「叫你對他多管束一些,你卻一點都不上心,他怎樣也是孟家的少爺!」孟宏憲把后兩個字加重語氣強調,又側頭問思卿:「你見過他們是么,可知道都是什麼來歷?」
思卿略一沉思:「見的不多,只知道一位經常與二哥來往的程公子,聽說是將門之子。」
「哪個將門?」
「嗯……好像是什麼王爺的手下。」她猶疑了片刻,方才只是為了應付問題,想著潘蘭芳已說不知道了,她再說不知道難免受責備,這才隨口提了一個人,卻不想孟宏憲竟要問到底。
聽到王爺二字,孟宏憲果然引起了注意,放下茶盞,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朝他擺了一下手,他便點點頭繼續喝茶。
這邊思汝才道:「我看二弟這次出去,可不是去見什麼公子哥兒哦。」
「嗯?」一家人朝她看過來。
思汝賣足了關子,笑著道:「方才來的路上看見他了,原想叫他,但他身邊有人,我沒好意思打擾。」
老太太會意:「是個姑娘?」
「可不是,而且是你們都見過的。」思汝道:「之前來過咱們家,就是那姓姜的小姐。」
「果然是她。」潘蘭芳說:「上次來我就看他們倆眉來眼去的,娘您還記得那姜小姐么,模樣挺不錯的,看著也知書達理,應該是個大戶人家的姑娘。」
老太太微點著頭道:「那姑娘是還不錯,不過還要看看家世。」
何氏忍不住插嘴:「娶媳婦又不是嫁閨女,只要那姑娘本人好不就行啦,家世如何又有什麼要緊?」
「其他人娶媳婦可以不看家世,獨懷安不行。」
何氏沒聽明白,想再問,潘蘭芳拿胳膊碰了碰她,她不再開口,但眼裡仍有著疑惑。
思卿瞥見她的神情,抿抿嘴,其實這是一看就明白的事情,還用問么?
只要懷安還是雲騎尉,孟家瓷繪還是宮裡特供,門外的那個御賜牌匾還高高掛著,孟家就不可能忽略宮裡那位太后的存在。懷安帶給孟家這些年的榮譽,他的婚事,必然還要為這份榮耀發光發熱,他的婚事不是他自己的,是整個孟家的。
想來,他其實同自己一樣悲哀。
沉思間,聽得老太太吩咐:「那姜小姐是哪家的,一定要問清楚。」
而後起身,對思卿道:「你跟我來一下。」
內廳里。
思卿垂手而立,等待發話。
老太太在她面前不繞彎子,直言道:「你說的那個程公子家裡,到底是哪個親王的手下?」
她一怔,她其實記得程逸珩的父親是恭親王的手下,當時眼看孟宏憲如此嚴肅,雖不知這其中有什麼利害關係,但至少從她嘴裡不敢說的那般明白。
卻不想自己這點心思,被老太太完全看穿,她只得如實交代,並補充道:「我在鄉下長大,
朝廷官場什麼的不懂,只知道王爺應當是很厲害的,因為二哥有官職,我怕說錯話影響了二哥。」
老太太若有所思的望著她:「你想的倒周到。」
看了她一會兒,又道:「適才說的姜小姐,你可見過?」
思卿抬頭:「當真沒見過。」
只聽說過,那些朋友偶爾會拿姜小姐與懷安調笑,聽聞姜小姐家中管束的嚴格,很少有機會出來。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老太太皺起眉頭。
出門時,思卿聽到身後人嘆著氣,說了一句:「潯城姓姜的,數得上的只有那一家,要真是那家的人,可就麻煩了。」
姜小姐的家世潘蘭芳立刻就去打聽了,她在這一件事上行動極其迅速,大概是急著將懷安「脫手」。
很快有了結果,她一路小跑著來跟老太太彙報:「是廣阜的姜家,這小姐名叫雅容,是姜家老爺姜維宗的獨生女兒。」
老太太一驚,簡直是怕什麼來什麼。
廣阜的姜家,在潯城如雷貫耳,赫赫有名,他們不從商,不為官,卻是真正的皇親國戚,姜維宗是東宮太后的遠房哥哥,這姜小姐便是東太后的外甥女。
潘蘭芳見她神色不對,納悶道:「如果真是姜家大小姐,那是我們高攀了呀,您怎麼不高興?」
老太太皺了皺眉,問:「他們倆進展到什麼地步了?」
「我問了懷安,懷安的意思是,要是咱們上門提親,他沒意見。」
老太太的眉頭蹙的更緊:「提親這事兒……你去跟老爺多商量一下吧。」
潘蘭芳不能再說,只好帶著疑惑退出,暗想平日啥事兒老太太都會插手,現在這麼大的事兒,她怎麼反倒是不管了?
她焉能知曉老太太的心思,他們孟家仰仗的是西太后,而姜家的後台是東太后,兩宮太后如今共同執政,雖表面和氣,私下裡誰猜不出來他們有嫌隙,要是姜孟兩家聯姻,那不是讓西太后不高興嗎?
可話又說回來,兩宮太后明面上是客氣的,如若孟家直截了當的拒絕這婚事,那沒準又向外人挑明了他們的不和,這亦不會順了西太后的心意。
怪只怪孟懷安怎麼就偏與姜小姐看對眼了,現下讓兩人成也不對,不成也不對,老太太左右權衡不出,乾脆就把決定權交出去不管了。
孟宏憲倒沒想這麼多,他認為與姜家聯姻是好事,左右兩宮太后沒有撕破臉皮,這門親事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何況那姜小姐是個大家閨秀,見過世面,說話也得體,帶出去有面子,雖然不會做什麼活計,然孟家不至於讓她做什麼。
於是提親一事就開始籌備了,孟宏憲正計劃著要上門一趟。
但讓他措手不及的是,那姜家根本就沒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