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先說吧。」
「你還好嗎？這些年。」
「很好，除了對你放不下，其他都很好。」
「你……變的比較坦白了。」我看著他的側臉，說。
「是嗎？」他一聽，帶有深意的笑了。
「我想，讓你改變的並不是我。」看出了他的笑容，我若有所指。
「……你變了。」
「嗯？」
「變的，不再只待在自己的世界。」
我一聽，淺淺的笑了，沒有說的是，讓我改變的，是你、你們。
「那個女孩，一定是個很好的女孩。」我轉移話題。
「可是她也不在我身邊了。」停下了腳步，他淡淡的說。
我轉頭，看著他的表情，才發現，我們真的太久不見了，面對鉉，就算有從前的熟悉，卻同時也感覺很陌生。
我們真的曾經那樣牽手、親吻過嗎？明明只有幾步之距，他的姿態卻好似離我好遠。
「鉉，其實之前就有想過，如果有一天還會再跟你見面，我很想說，謝謝你，謝謝你當初把我帶出了那個孤獨的世界。」
「而我也要謝謝你讓我學會了抽煙？呵。」他說，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了跟我同牌子的煙。
我一愣，突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你該懷念的人，不該是我吧？真是的，我要是那個女孩，會很難過的喔。」我說，然後也點起了一根煙。
「我確實很想你，因為，我很想念那個時候，不顧一切跟你在一起的自己。」他說，然後苦笑著。
我們暫時走到旁邊的長椅坐下，滿地亂飛的落葉，使的這重遇的畫面，變的好寂寞。
「這麼說，你不是因為還愛著我啊？真是失望。」我故意調侃。
「你現在還學會調侃別人了！真是。」
「不過，看見你真好，真的。」我發自內心的說。
「我現在在高雄工作喔，所以沒事才會來美術館，那你呢？」
「我？當然是在偉哲的店啊，他啊，跑去結婚了，我現在算是店長，然後一邊負責駐唱……對了，你怎麼沒想過要去那裡找我？」
「沒那個勇氣吧，就算知道也許在那裡遇見你的機率比較大。」他說，然後把煙輕輕的捻熄。
我們真的都變了，三年的時間，讓我們各自品嘗了不一樣的經歷，然後不再像當初那樣的瘋狂、毫無顧忌的只想陷入戀愛里。
光是看著他跟我一起抽煙，這畫面就很奇怪了呵。
「問你，那個ＩＪ的主打歌，是不是你寫的啊？」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從第一次聽到，就很有你的味道。」
「你啊，就是因為這樣，才沒辦法像當初那樣，愛那個女孩。不會到現在都還喜歡著我吧？」我半開玩笑的，說。
「怎麼可能……呵！只是——也許你說對了一半。」
莫名的，或許是因為我也把煙熄掉了，我們的談話也跟著沉默了。
我一直以為，自己還是忘不了鉉，可是現在見了面，我是不是其實也是跟鉉一樣，是忘不了那個時候的自己？
那麼……我們那樣還算愛嗎？
那麼，我們當初那樣的不顧一切，是真的，愛過嗎？
「走吧，不是要去樂器行？」他突然起身的說。
「沒關係，家裡就有弦了，我再回家弄吧。」
「那麼……」
「鉉，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他一聽，搖搖頭的笑了，「拿來。」
「嗯？」
「手機。」
「喔……我找找。」手伸進了吉他袋裡，翻找了一下。
鉉接過手機之後，快速的撥打了他的手機號碼，直到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我們，保持聯絡。」他說，然後對我揮了揮手。
我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愈走愈遠，沒說出口的是，你後來見過辛蒂了嗎？
可是我卻說不出來，任由那句話卡在喉頭，隨著斷了弦的吉他，一起安靜著。
10
我忘記我怎麼回家的，只是一路上我不停的把手機的通話清單打開又關掉的，反覆看著那組陌生的號碼。
只是當我重新站回店門口，昨晚的畫面這才清晰的，重新倒映出來。
「對喔……」今天早上，原本就是因為那個傢伙的事情很煩，才會去美術館的。
不知道是不是整夜沒睡的關係，也許是因為真的太累了，我走進店裡沒幾步，就這樣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管了。
——作夢了，夢裡，是我跟辛蒂有了一個小秘密的那天……
「這麼晚了，這樣好嗎？」我一臉擔憂的跟著辛蒂走出了那時住處的門口。
「你不要告訴鉉就好了嘛，誰叫他不喜歡過生日，人家想要給他一個他不會生氣的小驚喜呀！」辛蒂對我眨了眨眼的說。
拗不過她的，我們兩個就這樣在半夜三點多，偷偷騎著我的機車，去辛蒂說的那個地方。
還以為是哪裡，結果是他們讀的大學後面廢棄的校舍。
「亞琪，你應該不會怕吧？這裡感覺很恐怖，其實一點也不會唷。」她邊牽著我的手，邊說。
「是不會，不過這裡是哪裡呀？」
「嘻……是我跟鉉的秘密基地，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地方。」
「呃……可是你現在帶我來，我不就也知道了？」
「有什麼關係！你是亞琪耶！對我最好、彈吉他最棒的亞琪！」她用著小公主般任性的口吻說。
我只是附和的淺淺一笑，沒有說話。
或許，對她的罪惡感，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很深了吧。
夢裡的我，站在一旁，看著。
我們就這樣慢慢走到了廢棄校舍的一樓最後面那間教室，辛蒂要我幫忙一起把這裡給打掃乾凈，等鉉生日當天，再帶他過來。
好不容易打掃的差不多了，我們兩人都汗流浹背的坐在一旁稍微休息。
「可是，打掃乾凈就算驚喜了嗎？」我忍不住的問。然後心裡正不是滋味，為什麼他生日卻沒告訴我。
「當然不是啦！人家那天可是有秘密的小表演呢！嘿嘿！」辛蒂邊說，臉跟著慢慢紅了起來。嬌羞的樣子，連我都覺得很可愛。
「這樣啊……」我勉強維持著笑容，說著。
「亞琪，今天來這裡的事，還有這個我跟鉉的秘密基地，要保守唷！」
「當然。」
「還有，真的好謝謝你陪我一起來，我們趕快回去吧！不然我怕鉉突然醒來沒看見我就糟了。」
「嗯。」我笑著回應，不老實的，心裡卻有一點希望，鉉會突然醒來，會對她生氣。
然而不是真的那麼想。
對辛蒂那種矛盾的心情，跟鉉偷偷在一起罪惡的心情，每天總是這樣上上下下的，但我就是認為，這會是我要的幸福。
我知道，直到後來我還是奪走了辛蒂的笑容，那總是天真、總是那麼無害的笑容，被我奪走了。
直到現在，我才有點明白，幸福並不是那樣的，幸福並不會讓人受傷、讓人流淚。
即使我曾經如此執著的追求過。
看著跟著辛蒂一起偷偷跑出校園的我們，看著那個時候的我，笑的有多開心，是多麼真誠的喜歡她這一個朋友。
我真的覺得，我好虛偽。
那個時候的我，太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