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魂穿（1）

玄武門的古鐘樓撞響了十一下，子時到了。

這是一天里陰極轉陽，萬物重生的邪性時間。

南泉市上空的雲層詭譎涌動著，形成一個暴風眼。

天空就像打了一個嗝那樣，在雲眼中吐出編號為0027的魂穿調查員。

0027隻是掙扎了一下，就接受了現狀。

她像一片葉子，隨著夜風飄蕩在高空中，在莫須有的重力中緩緩下降。

眼皮底下就是南泉市燈火通明的夜景，街道千溝萬壑，燈光如雪片般填滿城市。

令她有一瞬恍惚，不知身在何處，何年。

天空中浮現出一行幾乎透明的文字，這隻有她這樣的魂穿調查員才看的見。

[任務失敗。]

她的眼神這時才慢慢有了聚焦。

天空繼續跳出一大段字。

[0027調查員星級：3；

魂力值下降：20%；

體力值下降：10%；

目前積分：58年。]

[降入初級任務圈，重新接受挑戰。]

0027的腳在接觸到高樓的天台時，先是懸空了一會，再穩穩地躍下。

剛剛從空中墜落的她像是只跳了一格台階那樣輕鬆。

她抬起手，扭動手腕，查看現在自己的分數，沉沉嘆了口氣。

手上的積分是58年壽命，而投胎需要攢到200年。

其實魂穿屆的運轉就如同一個公司，項目有肥有瘦，大家各自背自己的KPI。

接任務拿獎勵就等同於領薪水。

可是薪水的演算法十分坑爹及吃人不吐骨頭。

任務做成功了沒有問題，如果失敗，系統會雙倍扣分，這一次因為做砸一個大項目，導致被倒扣100年的陽壽，積分慘慘的，幾乎要清零。

足以令她降到初級圈，重新碼分。

上一個失敗的任務是，委託人拿出自己50年的陽壽，要求找到她失蹤的兒子。

這時的0027是一個中級即將邁入高級的調查員，她看到有50年陽壽的case興奮極了。一把吐掉嘴裡閑閑咬著的狗尾草，搶在其他操作員前頭，第一個和委託人達成契約。

不就是找個小孩兒嘛，妥妥地十拿九穩啊，只要有了這50年陽壽，她就能攢夠進入生死輪迴的分數，再也不用替老天打工了。

什麼朝九晚五去死吧，她要開開心心地告別孤魂野鬼的身份，重新投胎去了。

沒想到，居然陰溝裡翻船。

就在她即將要找到犯人的時候，腦後不知挨了誰的一下，魂魄被打出委託人的體外。

這就是說，她犯了會被其他調查員恥笑的低級錯誤。

暴露了。

她連是被誰打的都不知道。

0027表情悻悻，蹲在大樓天台的邊緣。她不知又從哪裡撿到一根鼠尾草，放在嘴裡叼著，思索是哪裡出了岔子。

天空絲毫不給她閑著的機會，又發問了：

[系統檢測到0星任務；

目標：復仇；

賞金：未知。

請問是否接受？]

0027煩躁地耙了耙自己的一頭短而卷的頭髮，想不到她這個做了一千年系統任務的老鳥，一朝失手后，就落魄至此。

賞金未知的意思是委託人已經快死了，沒有陽壽可以拿來和調查員交換。

這就需要0027這樣的調查員先找到一個替死鬼，把那倒霉人物的壽命抽出一點兒接到委託人的身上。

說的直白點，是借壽還魂。

再直白點，就是偷別人的壽命（電池）給委託人。

任務完成後，委託人體內還剩多少年壽命就歸0027，要是不剩什麼，調查員也自認倒霉。

這是最麻煩，也是報酬最少的活。

不恰當地說，連狗都嫌棄。

0027蹭一下站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老天，往地下呸了一口，帶著和她清秀容貌完全不相配的潑辣神情，叱道：

「老天爺你是不長眼嗎？姑奶奶我是誰啊，你讓我撿這些沒人要的殘羹剩飯吃？姑奶奶我替你賣了一千年的命了！替你擺平多少孤魂野鬼，替你安慰多少世間冤屈！如今我虎落平陽，你還這樣埋汰我？我們還是不是同事啊，還有沒有革命友誼啊……」

罵了一會，也不見天空應答，0027又重新蹲下來，氣的胸腔一起一伏。

天空上打字的游標停頓了有一小會，跟著拋棄了TA簡潔的語言風格，打出一串長長的字：

[——0027，你和重新投胎之間，差的不是一年，不是十年，而是一百四十二年的陽壽積分。目前調查員們平均完成一個任務，報酬是六年陽壽，這樣看，你還要連續成功二十四次才能投胎哦。]

跟著是：

[你還想再被我壓榨一千年嗎？]

跟著又是：

[想投胎，少瞎BB多接項目。]

最後的文字停頓在：

[請問是否接受？]

0027搔搔頭皮，罵了句，天底下的老闆都一個德行。

但老天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她看著腳下如一千年前的長安般繁華的街道，在高樓天台邊緣站直了身體。

然後她如一根銀針一樣倒頭躍向地面，升起的對流風把她的絲綢衣角吹的獵獵作響。

回答是：同意。

她知道，自己現在不是挑三揀四的時候，早日回到高級任務圈，早日還清債去投胎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