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羈絆
夜不能寐。
晏安算是知道什麼叫做做鬼也讓人不得安寧。一整個晚上,她只要閉上眼,眼前就會浮現俞順康臨死前的猙獰面孔,她只要把耳機拿下,耳邊就會出現俞順康一遍遍叫喊她名字的聲音。
整整一夜,晏安都沒法休息。她平躺在床上,睜著眼期盼著黎明趕快到來。
當清晨第一道曙光透過窗帘縫隙撒到地毯上的時候,晏安終於得到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感覺。她走出卧室,看見江朝暮和衣躺在沙發上的模樣。昨天晚上可能凌晨兩三點的時候晏安還聽見她在外頭講電話,說得就是俞順康身後事要怎麼處理的問題。晏安知道她幫俞順康付了住院費,也給了董馨一筆用來處理俞順康後事的費用。
她知道這些事江朝暮都不會跟她說,她也願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晏安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底下的街景發獃。時間剛過7點,底下的街道已經開始繁忙起來,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流川流不息地從她眼前經過,幻化成一道又一道的虛影。
俞順康臨死前說得那些話又再次迴響在她的腦海中,晏安直到現在仍然不敢相信他說了自己後悔的事情。說什麼死後要以晏粱的名義下葬?要魂歸故里?說什麼之前都是披著虛偽外殼的行屍走肉?
這一切的一切,聽起來多麼像一個又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可大家又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晏安晃晃腦袋,暫時把這些複雜的念頭清掃出去。江朝暮聽到動靜也醒了過來,看見她,絕口不提昨天發生的事也不聊之後要發生的事,她就是跟她說,或許應該把現在的身體狀況如實地告訴晁朕讓他知曉。
「不知道要怎麼說。」晏安如實說道。
「他應該是期待這個孩子的。」江朝暮這樣跟她說。
「可我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角度什麼立場來期待這個孩子。他之前的表現讓我覺得,這個孩子只是為了在牽扯連和他的那條鎖鏈上再平添一道枷鎖。他現在除了記憶缺失了一部分之外,神志上並沒有任何的問題,之前矛盾最嚴重的時候我跟他聊起過分開的事情,他當時就跟我說,他現在簽署任何文件都不做效。」
「所以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江朝暮問她:「按理說,他失去了關於你的記憶應該忘記了你這個人對你全沒感覺才對,為什麼會在事情發生一段時間后突然走到一個詭譎雲翳的地步?你們還在這個過程里有了小朋友。」
晏安沉默了一會兒,這事確實是壓在她心底的一塊巨石,她之前完全沒法跟人聊起來。哪怕是和晁朕面對面地聊這事,聊他記憶里多餘出來的部分,她都要小心翼翼,隨時擔心說錯一句話會行差踏錯。
現在在一個曖昧的環境里,穿著睡衣的她和穿著睡衣的江朝暮,屋外是近來難得的明艷太陽。晏安緩緩地開口,說:「我猜是因為之前的那些鎮靜劑對他的腦袋產生了一些影響,使得他把夢裡的一些事情當做了真實存在的記憶。」
晏安找了這樣一個契機,跟江朝暮說起了為什麼在晁朕失憶后,她和晁朕關係崩塌又必須粘合在一起的始末。
江朝暮瞪著眼睛聽完她全部的敘述,問:「你的意思是,她的夢裡你是一個因為利益背叛過她的人,之後還嫁給了別人,是嗎?」
晏安點點頭,聽著江朝暮說了一句:「那他夢裡的那個自己應該很愛你,不然他為什麼不肯和你分開?他可能心底是真的怕那些夢變成現實。」
「怎麼可能變成現實呢?」晏安望著屋外的天空,緩緩地說:「他夢裡的那個,我所謂的丈夫,昨天已經確認死亡。」
耳朵里,她聽見江朝暮驚訝地在說:「就是昨天你讓我幫你查得那個同學?」
晏安沒說話,聽著江朝暮一拍巴掌,說:「那我算是明白晁朕之前搞出的那些幺蛾子都是因為什麼了。」
見晏安看過去,江朝暮說:「今天和這個女明星傳緋聞,明天和那個女明星上八卦,大概還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確認他在你心裡的存在感。」
「晁朕不是這樣幼稚的人。」晏安說道。
「我們印象里的那個晁朕肯定不是,但眼前這位,我們完全不知道他的記憶停留在了什麼時候,如果是十多歲還懵懵懂懂的年紀……你說他把夢裡的事情當了真,所以應該潛意識裡覺得你總有一天會跟他分開嫁給別人,他覺得一張在國內還沒得到承認的證書應該不足以把你鎖在身邊,所以他希望有個孩子。」
「是啊,所以這個孩子的意義是什麼呢?」晏安問。
「不論晁朕希望這個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用意是什麼,我都覺得哪怕他現在沒有之前的記憶,他也是愛你的。」
晏安看回去,問:「是這樣嗎?」
「你自己其實也這樣想,是不是?」江朝暮看著她,說:「之前你有感冒跡象的時候我又勸過你吃藥,但那個時候你就開始注意這些事情,堅決不吃藥不打針不吃任何有添加劑的食物。可那個時候你並沒有確定這個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是嗎?」
是嗎?
江朝暮又說:「晏安,你自己心裡也是期望著這個孩子降臨的。如果說晁朕的目的沒有那麼純粹,那麼你呢?你的用意呢?」
「我的用意嗎?」晏安眼神平靜地看著自己的小腹位置,說:「我的用意當然是因為我愛他,我完全想象不了和他分開的生活要怎麼繼續,之前他失蹤的那段時間是我經歷過得最難捱的日子,實話說,比死還難受。所以,儘管他已經記不得我和我們過去的事,我還是想要和他在一起。」
晏安揉了揉眼睛,繼續說:「我那些可以分開,分開也能過的好的話都是口是心非的胡言亂語。我也是自私的,我也在想,如果有個孩子,多一個羈絆的話,我們會不會可以再走得更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