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相原本就是結局(四)
第九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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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後,事業上一帆風順的杜松石,聽到了當年鄭然懷了孩子的消息。那時,杜松石已結了婚,他的妻子是一個著名畫家的女兒。
他在岳父的關照下已事業有成。可是,讓他感到遺憾的是,婚後多年,妻子卻沒能為他生下一個孩子。醫院檢查的結果讓他大失所望,妻子患有先天性不孕症。
杜松石找到了鄭然的住所,可是,房子里空空蕩蕩,根本沒有人影。這時,劉嫂見有人來找鄭然,急忙領著鄭雨溪走了出來。杜松石一眼看見了鄭雨溪脖子上的玉墜,那一刻,淚水嘩地淌下來。
劉嫂為了多訛詐杜松石一些錢,居然謊稱鄭然是因病死的,還說為她支付了一大筆治療費。杜松石知道鄭然可能會患上一種怪病的事,對鄭然生病而死的事深信不疑。他給了劉嫂一大筆錢,然後將鄭雨溪領走了。
那年,鄭雨溪剛好六歲。
杜松石非常喜歡鄭雨溪,可是,當想到女兒將來也可能會患上與鄭然同樣的病時,心裡刀絞一般的難受。
他想將女兒留在身邊,可是,性格刁頑的妻子卻不肯。他是一個十足的妻管嚴,沒辦法,只好將鄭雨溪寄養在父母那裡。
馮空鶴夫婦在香港站穩腳跟后,一直在打聽女兒的消息。可是,那戶姓鄭的人家後來又換了幾次住處,等他聯繫到鄭家時,鄭家人卻連自己也不知道鄭然的去向了。那時,網路、電子通訊等還沒有普及,找個人的確很難。
馮空鶴知道尋找女兒的唯一途徑只有小蘭家祖傳的那條項鏈,於是,他憑著當年的記憶將那條項鏈和玉墜畫下來,然後上傳到了網上。除此之外,他還通過內地的許多客戶幫他查找女兒的下落。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天,曾經代養過鄭雨溪的劉嫂在網上見到了那條曾經熟悉的項鏈,於是,他主動與馮空鶴取得了聯繫。馮空鶴出手很闊綽,當場給了她一大筆錢。於是,他不僅說出了當年鄭然死去的真相,還幫著馮空鶴打聽到了杜松石和鄭雨溪的下落。
讓馮空鶴想不到的是,杜松石竟然是他母校的校長。於是,他決定回來一趟,一來是為了看看他的外孫女兒,二來是想為母校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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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雨溪講述完關於自己身世的真相后,輕輕地呼喚著我的名字,說:「程越,我愛你,請你原諒我以前對你的冷漠,噩夢已經醒了,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我鄭重地對你說,我愛你,要和你相守一生……」
鄭雨溪所說的每一個字,這麼多年來,都是我夢寐以求的。
我祈盼這些聲音已經太久太久。可是,當這些溫存的話語響在耳畔的時候,我臉上卻沒有絲毫驚喜,我的臉宛如剛被沸水燙過似的,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我感到自己彷彿掉萬丈深淵,早已被摔了個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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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昨天晚上的這個時間,我——美術系那個叫程越的男生,犯下了一生中難以饒恕的錯誤。
為了追求鄭雨溪,我幾近瘋狂,為了她,我甚至可以付出所有。可是,就在昨天的這一時刻,我的一個錯誤決定已改變一切。
昨天下午放學后,林若雪和我一起在島城大廈的三十樓旋轉餐廳見到了蘇曼。桌上的飯菜很豐盛,我置身於高空之中,與星月為伴,那時的我再次有了高高在上的感覺。
璀璨的星光下,蘇曼把鄭家女子身上遺傳怪病的事告訴我。
原來,在我和鄭雨溪去黃山的時候,蘇曼和林若雪去了鄭家所在鎮子。林若雪從小到大就生活在那個江南小鎮。
那是一個有著煙雨樓台美景的地方,她打聽到了這個與鄭家人有關的消息。
如果蘇曼一個人將這個消息告訴我,我斷然不會相信。
可是,林若雪向我證實了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林若雪是個恬靜矜持的女孩,向來不會說謊。那一刻,我又聯想到鄭雨溪身上所發生的種種離奇古怪的事。在那個奇妙的夜晚,我終於鬼使神差地相信了蘇曼的話。
在滿天的星光下,鄭雨溪——這個喜歡穿白色衣服的女孩,在我的視線里慢慢地幻化成一束被烈日晒得乾癟的水蓮花。
淚水從我眼裡流出來,我哽咽無語。
不知道什麼時候,林若雪已悄然離開。
那張氤氳著淡淡香水味道的飯桌上只有我和蘇曼,她用充滿溫情的話語叫了聲程越,然後輕輕地將我已經麻木的手掌捧在她的胸前,說:「我是真心愛你的,請你接受我好嗎?」
我心中的那束最美的水蓮花已失去她原有的光澤,乾癟得沒有了一絲光澤。
淚水再次湧出來,我看著面前有著羞花閉月之貌的蘇曼,不禁再次想起媽媽對我的期盼。那一刻,我的愛情天平終於發生嚴重傾斜。
月光和燈光交匯在一起,炫目的光束旖旎而來。在這個特殊的夜晚,我的確是魔鬼附身了,哽咽著重重地點了點頭。
蘇曼開心地笑了,她用潔白的手帕幫我擦掉淚水的同時,也流下晶瑩的淚珠。
那個夜晚,我大概是中了邪,從旋轉餐廳下來時,我坐上那輛橘紅色轎車。在這個月光如水的夜晚,我去了蘇曼的住處,並且還在那裡過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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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與我近在咫尺的鄭雨溪,淚水在眼眶裡不停地晃動。天已經很晚,酒吧里的客人已寥寥無幾。
鄭雨溪從我惶惑的臉上,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她哽咽著,說:「程越……你說過愛我的……對嗎?」
我的淚水奪眶而出,喉嚨不知被什麼東西堵了個結實。我只是輕輕地搖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鄭雨溪的臉變得煞白,她用獃滯的目光看著我,說:「你是愛我的,對嗎?以前都是我不好,難道……難道無法讓你原諒嗎?」
我不停地沖她搖頭,嘴巴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
她喃喃說道:「程越,外公說我可以從他那裡繼承到一大筆遺產,那些錢我們這輩子都花不完。你不是說要辦一所美術學校嗎?有了這些錢,你的願望會很容易實現的。」
幾經努力,我終於哽咽著說:「雨溪,太晚了……」
後面的話,已經說不下去,我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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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是驚人的相似!發生杜松石和鄭然身上的悲慘經歷,想不到如出一轍地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的心徹底碎了。我痛不欲生。
我想,不只是鄭雨溪這輩子無法原諒我,我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悲劇為什麼會重複上演?愛情為什麼沒有綵排?生命為什麼每一刻都是現場直播?我從來不相信命運,可是,這一刻我信了。
鄭雨溪淌著眼淚從酒吧里跑了出去。我怕她出事,想追上去,可我的兩隻腿彷彿長在別人身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假如,我遲些時間回復甦曼,時間不必太長,只需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已經足夠了。
可是,我沒有堅持。這場馬拉松式的愛情長跑我一直在堅持,既便在我最絕望的時刻都咬牙堅守在愛情的山崗,可是,我倒在終點的前一夜。一天之隔,原本一個完美的愛情故事卻變為悲慘的結局。
僅一天之隔,我錯過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愛情班車。
假如我多等一天,我將擁有隻有在童話中才有的王子與公主般的愛情。我篤信,這將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也將是一場全天下最刻骨銘心的愛戀故事。可是,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假如」這兩個字,時光的車輪已把我的思緒碾壓成碎片,一切將不會再來!
那一夜,我想到了死!
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念頭,可瞬間我想到了鄭雨溪,她若是知道了此時的我竟是如此懦弱,將會怎樣恥笑我……轉而,我又想到家中的爸爸和媽媽……
於是,這個念頭便消失在了窗外漫無邊際的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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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操,我渾渾噩噩的。我把跑操的隊伍查看了一遍,沒見到鄭雨溪的身影。
我知道,這個打擊對她來說,簡直太殘酷了。我所犯下的不可饒恕的錯誤對她來說的確也太不公平了。她沒來上操,在我意料之中。實在難以想象,她一個瘦弱女孩又怎能承受住這突如其來的打擊。
這件事,如果有辦法能夠彌補我的過錯,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可是,一件完美的玉器一旦破裂,即便是再好的工匠也無法將它修復得完好如初,裂痕是永遠無法消除的。
吃早飯時,我依然沒有見到鄭雨溪。我心裡咚咚地打著鼓,非常擔心鄭雨溪,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
草草吃了幾口飯,我一口氣跑到女生宿舍樓的四樓,不顧一切地朝著鄭雨溪的宿舍快步走去。宿舍的門開著,我完全忽略了男生到女生宿捨去本應該有的顧慮。
我衝進房間,裡面一個人也沒有,讓我感到震驚的是,鄭雨溪的床上除了一張棉墊子,什麼也沒有,一種不祥的預兆頓時襲上我的心頭。
一位和鄭雨溪同宿舍的女生走進來,見到我很吃驚,說:「程越,你怎麼來了?」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急切地問:「雨溪呢?」
她一臉茫然,說:「今天早上一起床,她就走了!」
走了?我彷彿沒有聽懂她的話,愣愣地看著她,許久沒有說話。大概是我的臉色恐怖得有些嚇人,那個女生下意識地往後倒退了幾步。
我又問:「雨溪去哪兒了?」
女生沖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不過,她跟我們說再也不回來了。我們看見,她走的時候臉上淌滿淚水。她哭了,我們全宿舍的人都哭了。」
聽了這個女生的話,淚水在我的眼裡轉了幾個圈,悄然落下來。
女生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說:「對了,雨溪走的時候,還給你留了一封信,剛才一著急我差點兒忘了。」
女生用鑰匙打開壁櫥,將一個粘好的牛皮紙信封遞給我。我連聲謝謝都沒說,一把搶過信封,掉頭從樓上跑了下來。之所以快速地離開,一來我不想再讓別的女生再看到我的窘態,二來我想儘快找個僻靜的地方,獨享鄭雨溪給我寫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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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的體育場上晨風習習,太陽剛剛升起,我的影子拉得老長,我扭曲變形的又極度膨脹的影子,殭屍一般出現空蕩的塑膠跑道上。
我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
果真是鄭雨溪的親筆信,那雋秀的鋼筆字對我來說,簡直太熟悉了。
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程越:十分抱歉,因為時間倉促,沒有當面和你道別。這次外公來,是想帶我去香港的,因為你,我決定要留下來。可是,讓我想不到的是,我倆之間竟然是這樣一種結局。於是,我改變主意。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和外公乘坐上南去的飛機。程越,對不起,請饒恕我的不辭而別。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你給了我太多幫助。我常常想,若是沒有你,我或許不會走到這一天。謝謝你,真心的謝謝你。那些愛你而又無法和你說一聲愛你的日子,我幸福而又糾結著。當我離開的這一刻,我好想再說一聲,程越,我愛你!可是,我知道,你已經無法聽到我的聲音了。
縱使你我相隔千山萬水,可是,不論在什麼時候,我都會在遙遠的南國為你奉上最美好的祝福。
別了,程越。祝你幸福……
我的淚水像開閘的洪水,再次洶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