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竹林小院

凡界，竹林。

「姐姐，我有一招怎麼也練不好，你幫我看看。」

冷塵握著劍站在院子里愁眉苦臉，他按照雲飛揚給的劍譜一招一式按部就班的練習，可練到後來就變得越來越艱難，怎麼也參悟不透。

「看什麼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素汐翻了個白眼，從竹椅上坐起身，伸個懶腰打個呵欠，百無聊賴的掃了一眼臭小子。

距離大戰結束已經過了三四年，冷塵的身體不僅恢復的很快，身體也日漸強壯，個頭都長到她肩膀了。

哎，再過兩年這孩子就真真是個大人了！

「素汐姐姐，你就教教我吧！」冷塵抱著劍譜一溜小跑過來，撒嬌似的拉著姐姐手臂晃來晃去。

「塵兒啊，劍法這種事還是問你哥比較靠譜。我出去一會兒，中午不用做飯了，我帶點吃的回來湊合就行。」

冷塵眼巴巴的看著素汐拍拍衣服站起身，手裡拎著一根竹枝無聊的轉著，晃悠悠的往外走。

「姐！別忘了給哥哥帶竹葉青！」

「知道啦！！」

廢話真多！

素汐擺了擺手，懶得理他。這小子一天天的心裡眼裡全是他哥，氣死個人。

冷塵莫名其妙的抓抓頭髮，不明白素汐姐姐是怎麼了，好像有點……生氣？

問個問題就生氣了？

哎……

無奈扶額。

收了劍譜，把劍放在桌上，冷塵抬眼看了看日頭，估摸著差不多該把哥哥推出來晒晒太陽透透氣了。

「哥哥！」

推開房門，脆生生的喊了一聲。走到竹榻邊，取了浸濕的布巾幫他擦了手臉。

「哥哥，今天天氣可好了，塵兒推你在院子里走走好不好？」

男子緩緩睜開眼睛，金色的瞳孔映入溫暖的光芒。

「塵兒……」

冷塵聞言趕緊扶著他慢慢坐起，「哥哥你身上還疼得厲害嗎？素汐姐姐去買酒了，等她回來給你喝點就不疼了。」

「嗯。」

男子應了一聲，體內劇烈的撕痛讓他忍不住微微蹙眉。

冷塵扶著他靠在軟墊上，將旁邊的輪椅拉到床邊，然後熟練的把他抱起來放在輪椅里。

「哥哥，外面有點風，披個毯子吧。」

拿了條厚毯子幫他裹在身上，還細心的把頭髮理順，用一支木簪固定。

推著輪椅出了房間，一陣微風拂過耳畔，帶起雪白的長發柔柔地飄飛起來，細碎的陽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染上些許暖意。

「哥哥，冷不冷？」

走到竹椅邊，冷塵蹲下來又幫他攬了攬毯子。握了握他的手，感覺不是很涼才放下心來。

目光不經意落在桌上的長劍，男子視線凝滯了一下。

「遇到困難了？」

冷塵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有一個招式我練了很久，怎麼也把握不好，又不敢回去問師父……」

靈山門下弟子眾多，他生性內斂又常年不在山上和大家一起修行，若貿然回去難免會引來很多目光，他便有些怯懦了。

「使來看看。」

清冷的聲線讓冷塵緊張的手指僵硬，「好……」

拿起劍，走到院中間將整套劍法使了一遍。銀亮的劍鋒在紛飛的竹葉中如電光般穿梭，行雲流水的劍氣在小院中流轉。

突然一招停滯，似乎卡了一下，接下來的動作便少了許多凌厲。

男子眸光一凜，淡淡開口：「腳步扎穩，氣運劍身，以氣補力方能過渡。」

冷塵點頭，將握劍的手臂收了半成力，用氣勁灌入劍身，頓時發現兩招連接起來十分流暢，再沒了艱澀感。

「哥哥！」

收劍而立，他看著不遠處的輪椅，眼中儘是欣喜。

「謝謝哥哥！」

冷塵腳步挪動，還是沒敢撲上去討誇獎。

男子唇角微揚，冰冷的眼底也染了幾分色彩。

「你這般悉心教導，可是想讓他替你做點什麼？」

女子的清冽聲音從天而降，素染一襲白金素紗從飄渺仙氣中走出，居高臨下的看著輪椅中背對著她的男人。

「冷蓮妖，你回不去神界了，還不肯放棄嗎？」

冷塵執了劍快步走過去，將輪椅護在身後，做出防禦的態勢。

「回去？」冷蓮妖眼神未動，只靜靜地望著飄落的竹葉，平緩道，「還有意義嗎？」

他本就從未稀罕過神尊的位置，一直以來想要的只是那個被天命抹殺的女子能活著回來。如果註定是他的妄想，擁有再多又有什麼意義？

素染沒有理會，繼續道：「獨孤澈回來了。」

「他的歸來沒有驚動任何人，只有離婉笑和其手下那八個知道，我的人也是在追查凡界疫病時偶然發現的。」

「不過這件事，想來也和你沒多大關係了。一個經脈盡毀，法力全失，還斷手斷腳的廢人，又談何報復？」

冷蓮妖沒有動，連眼神都不見絲毫情緒。冷塵守在他身邊，一臉擔憂的看著他，心裡難受的緊。

「我知道，你做了這麼多無非就是為了月塵。但她是始魔神的分身，自出生起就註定了悲慘的結局。你愛她本就沒有結果，堅持到現在已是不易。」

素染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盯著他：「我妹妹在地火豁出性命救了你，不管不顧的把你藏在這。若非有我壓著，你和她怕是早已被諸神降罰，神形俱滅了。」

「她為你付出那麼多，你卻不肯多看她一眼，不覺得虧欠於她嗎？」

那日他被打入地火，在落進岩漿的瞬間被突然出現的素汐救起，趁亂逃了出去。

原本他重傷瀕死，是素汐跑回神界求了姐姐，讓素染百忙之中抽空來給他醫治。

可作為交換，她在治療過程中將他的法力修為全部毀去，震碎全身經脈，斷了手腳腕骨，只留了性命勉強吊著一口氣，囚禁在凡界這座偏遠狹小的竹院里。

冷蓮妖被全身劇烈的撕痛刺醒后得知自己的處境，只是沉默的躺了兩日，然後就若無其事的接受了這一切。

冷塵為了照顧他便同雲飛揚辭了行，隨素汐來到這裡日日陪伴，每見他疼得厲害，便給他喂些酒來麻痹身體，勉強鎮痛。

「我若接受，才是虧欠。」

說完這句話便再不肯開口，素染卻是心中一震。

他，居然如此清醒！

現在的冷蓮妖已不再是神尊，甚至連一個健康的凡人都比不上。空有萬年的壽命，說到底也不過是在折磨中強忍度日。

一個廢人若還大言不慚地接受女子的心意，便是害了那個女子。

他深知，素汐年輕貌美，只是衝動之下才會做出這種事。將來經歷的多了，必會在某一日認清現實，然後棄他而去，找尋真正的幸福。

這才是素汐這樣的好女子該有的未來，他不能毀了她。

兩人相對無言，誰也沒有留意院外躲在青竹後面的一抹倩影……

素染走後，冷塵陪著他在院子里坐了一會兒，知他喜靜便默不作聲的研究劍譜，認真學習。

冷蓮妖忽然開口，打破了寧靜。

「塵兒，你將來想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冷塵愣了愣，這個問題他以前就問過，那時他毫不猶豫的回答想要成為和他一樣厲害的人。可時過境遷，二人的心境都變了許多，答案還會如此嗎？

「我……想成為和哥哥一樣的人。」

他深深地看著他暗金色的眼睛，不好意思的補充道：「匡扶正義，懲惡揚善。若有幸遇到心儀的女子，便只許她一人情深似海，生死不離。」

在他眼中，無論冷蓮妖被世人列出多少罪狀，他始終都是神一般的存在。神雖然會犯錯，會偏執，但也深愛世人，不負本心。

冷塵亮晶晶的眼眸如星河大海，藏著少年的鋒芒與熱血，以及對未來的期盼和希望。

看著這樣的他，冷蓮妖有些恍惚。

幾千年前他也曾是個風華正茂的年輕將領，心思純凈，躊躇滿志。是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突然出現在他的生命里，點燃了他深藏的情愫，不僅救了他的命，也為他打開了新的世界。

後來的日子如白駒過隙，發生過的都已成往事，像飄落的竹葉被掩埋在了泥土裡。

如今的他已白了發，心如灰，坐在輪椅中默默地看著年輕的孩子充滿朝氣地說著夢想，卻無言以對。

「哥哥，塵兒知道你心中苦澀，但是塵兒想告訴你，你在我心裡勝過任何人！只要塵兒活著，就一定不會丟下哥哥！」

冷塵堅定的眼神讓他想起了初見的時候，曾經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孩子已經長大了，不管他未來會有何成就，都一定會是個無愧於心的人。

「好。」

輕柔的話語中滿是欣慰，冷蓮妖很想伸出手摸摸孩子青澀的臉頰，給他一些鼓勵，奈何身體無力動彈不得，只能微笑地看著他。

冷塵似是察覺到他的心思，便捧了他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側臉，用臉頰的溫度暖著他冰涼綿軟的手。

素汐站在院門口，安靜的看著一大一小的兩人，微風卷著竹葉在小院中掠過，帶起絲絲初春的寒涼……

離婉笑和獨孤澈是在春分這一天回的魔界，穿著簡單的便衣，手挽著手走進了魔宮的大門。

「恭迎魔尊魔后回宮！」

八位將軍領著幾位世家族長早已在宮中等候多時，見兩人回來立刻恭敬行禮。

離婉笑見慣了這種場面，便也不再緊張，仰頭看向自家男人，面上儘是笑意。

獨孤澈心領神會，暗道這丫頭居然一回來就交權，根本不給他逃避政務的機會。

「都起來吧。」

大手一揮，眾人立刻起身給二人讓出一條路。

獨孤澈牽著離婉笑走在人群中，他早已在水魔君的彙報里了解到離婉笑這幾年的政績。如今魔界四方皆安，亦與神界簽訂了千年無戰事的協定，看著當年的爛攤子被她收拾得整整齊齊，連翼族的老古董們也甘心對她俯首，獨孤澈心中感嘆，自己曾經任性娶她為妻，確實是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