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請回答1982

周景明的父母是這個年代再普通不過的農民工了，和許多父親一樣，周爸也是那種不善於表達情感，偶爾表現的太直白就會顯得局促不安的人。就像現在，周爸一個人走在前面，生怕周景明發現了自己的謊言。

事實上，他已經在村口等了兩個多小時了。

隱秘而偉大，這是周景明對於父愛的總結。現在想想，自己的性子，多少還是遺傳了周爸的。

很快的，兩個人就到了家門口，屋子是兩間土坯房，還是父母結婚的時候蓋的，每次下雨，總會漏水。

周景明站在門口，看著有些破舊的房屋，心裡想著明年回來的時候，怎麼也要蓋兩間磚瓦房，讓父母過上好日子了吧。

「是阿明回來了吧！」

聽到動靜的周媽，連忙從屋子裡跑出來，身上系著圍裙，很顯然在做飯。

「媽，我回來了。」喊出這幾個字，周景明鼻子又是一酸。

懷念那個時期，懷念那個衚衕，並不只是因為懷念年輕時候的自己，而是因為那裡有爸爸的青春，媽媽的青春。

這是《請回答1988》中，德善在最後一集中的旁白。周景明很慶幸自己還有機會陪著父母再過一次青春。

「哎呦你這臉上是怎麼回事，還有這衣服上。他爸，趕緊打點熱水讓阿明洗一下。坐了這麼久的車，餓壞了吧，飯馬上就好了，你先去洗一洗。」

周媽走到周景明面前，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臉。

換了身乾淨的衣服之後，飯也做好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還很奢侈的放了兩個雞蛋。

上車餃子下車面，這是他們家多少年的習俗了。

「是不是看不清啊？他爸，把燈點上，兒子好不容易回趟家，今晚咱們也奢侈一下。」

為了省電費，屋內點的是一支蠟燭。

周爸樂呵的忙前忙后，找到開關之後，輕輕一拽，只聽得咔噠一聲，只有十五瓦的日光燈亮了起來。

二老忙完之後，就這麼坐在周景明面前，一聲不吭的看著他吃飯。

周景明低著頭，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著麵條，生怕一抬頭，就會讓父母看到自己眼中的淚水，他一直覺得自己的情緒管理已經做得很好了，卻沒想到面對父母，已經三次決堤了。

「阿明，學校應該還沒放假吧，怎麼就回來了。」周爸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昨天收到周景明的信他就覺得奇怪，以前都是七月份才回的家，今年怎麼提前了一個多月？

莫不是在學校里惹了事？

周媽瞪了周爸一眼，「你這老頭子！兒子早點回來不好嗎？」

周爸訕訕的笑了笑，不是你讓我問的嗎？

周景明吃完最後一口面，又喝了一口湯，這才抬頭，「學校沒課，就想著回家過幾天。」

他暫時還不想將提前畢業的事情告訴家裡，怕家裡不理解，更怕父母擔心。

「回來了就好，囡囡聽說你要回來了，高興了一整天，這會兒好不容易哄睡覺去了。」周媽沒有別的心思，看到兒子沒事，她就高興。

除了周景明之外，他還有個妹妹，叫周景萱，今年只有六歲。七十年代的農村，計劃生育還沒有實施，家裡生個三四個孩子再正常不過了，像周景明家中只有兩個孩子的，算是少的了。

和父母又聊了一會兒，周媽擔心兒子路上太累，一個勁的催他趕緊睡覺，坐了這麼久的車，周景明也確實累了，簡單洗漱過後，就躺到床上，沒用多久就入睡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周景明剛一睜眼，就看到眼前站著一個小丫頭，小臉紅撲撲的，扎著兩個羊角辮，眼睛大大的，看起來尤為可愛。

「哥哥，你醒啦！」小丫頭見周景明睜開眼睛，立馬抱住他的臉，奶聲奶氣的說道。

「這是哪家的姑娘啊，都長這麼大了！」周景明坐了起來，一把將小丫頭抱在懷裡。

對於這個妹妹，周景明向來疼愛，前世如此，今生自然也不會變。

「阿明醒了啊，趕緊洗把臉吃飯了。」屋內傳來了周媽的聲音。

「來了。」周景明應了一聲，然後將小丫頭放在一邊。

穿好衣服，洗漱完之後，周景明剛準備去吃飯，小丫頭卻是拉著他的手，神秘的說道，「哥哥，我有東西給你。」

說著，小丫頭拉著他的手就往灶房跑去。周景明不知所以，只能跟在她後面。周爸周媽看著一兒一女，臉上滿是幸福。

來到灶房之後，小丫頭在床上翻出一個盒子，小心翼翼的打開之後，先是愣了愣，然後忽然哭了起來。

周景明心中一慌，這是怎麼了？

「萱兒，怎麼了？是不是哪裡傷到了？」周景明趕忙走到小丫頭跟前，小丫頭手上，此刻正拿著一張糖紙，哭得梨花帶雨的。

「糖化了。」小丫頭抬起頭，把手舉得高高地。

「這糖還是一個月前村裡人給的，當時我跟你爸還尋思著囡囡怎麼藏了一塊，原來是留給你的呀。」周媽站在門口輕聲說道。

周景明彎下腰，一把抱起小丫頭，幫她擦了擦眼淚，「乖啊不哭，哥哥以後一定讓你天天都吃到糖。」說著，周景明從小丫頭手中一口咬過糖紙。

大白兔的，真甜啊！

***

吃過晚飯，一向寡言少語的周爸，突然提議周景明跟他一起出去走走，周景明沒有理由拒絕，就跟他一前一後走了出去，正好有些話要跟他說。

父子二人走在路上，一路上家長里短的說著，快到村口的時候，周爸停了下來，「阿明，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周景明苦笑了一下，還是瞞不住家裡的，「爸，我這次回家，是因為我提前畢業了，這個月15號就要到申城參加工作了。怕你跟媽擔心，就一直沒跟你們說。」

說完之後，周景明看了下周爸的臉色，生怕他生氣，這年頭培養個大學生不容易，中途畢業的，更是少之又少。

「你們年輕人怎麼想的，我不太懂，只要你沒事就好。」周爸抽了口煙，輕聲說道。白色的煙圈慢慢地升騰，直至不見。

周景明默然，他以為父親會很生氣，至少應該罵他一頓吧。

「知道你原來的名字叫什麼嗎？」周爸像是突然來了興緻，歪過頭問道。

周景明一臉疑惑，自己居然改過名字？

「周愛國！這是我給你起的，後來被你爺爺罵了半天，說這名字太俗，就給你取了現在這個名字，說是取自范仲什麼的一篇文章里。」

「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周景明笑著說道。難怪自己的名字跟別人的不太一樣，原來是身為秀才的爺爺給起的！

「對對對，就是這個姓范的，你妹妹的名字也是他老人家起的。」周爸也笑了，臉上的褶子展開，就像一朵盛開的花朵。

「我跟你媽沒上過學，比不上你爺爺，更比不上你這個大學生。我們都老了，沒什麼別的心愿，只要你跟囡囡過得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