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黎筠就在練兵場附近出診,接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花月已經疼得滿頭是汗。她上前翻看,皺眉道:「算著日子該還有半個多月,怎麼這時候突然……您吃錯東西了?」

「沒。」霜降在旁邊幫著答,「我已經查驗過,方才的東西都沒問題。」

臉色蒼白,花月眨了眨眼看向黎筠,眼裡有些不安。

黎筠打量這屋子,心裡沉了沉,一扭頭卻還是沖她笑道:「那就是這小傢伙等不及想來見夫人了,夫人莫怕,小的替您接著,不會有事。」

有她這一句話,花月就安心多了,輕輕吸著涼氣,捱著一波又一波的陣痛。

練兵場里多的是冰冷的刀槍棍棒,哪兒有錦緞被褥?溫故知帶人尋了半天,勉強尋著一床乾淨褥子,兩個銅盆,讓人燒水備食。

宴席遣散,安遠還沒醒酒呢,就被徐長逸拖去接產婆了。坐在馬背上,他茫然地問:「請產婆做什麼?」

神色凝重,徐長逸道:「別怪兄弟沒提醒你,你最好盼著今日嫂夫人平安產下麟兒,若是在你備的宴上出了個三長兩短,三爺一定不會同你講半點道理。」

酒嚇醒了一半,安遠抓著他的衣裳白了臉:「這也怪不著我呀,也不是我把那位夫人請來的。」

徐長逸:「……」

馬跑到一半被勒住,安遠一個沒坐穩就滾下了馬背。

「誒。」他翻身落地,差點摔著,皺著臉抬頭:「徐兄,你這是做什麼?」

徐長逸沒吭聲,自己繼續策馬去接產婆。

安遠也沒說錯,人的確不是他請的,是明淑請來的,若是真出什麼岔子,三爺會先怪明淑。

明淑這個人不討喜,嘴裡全是教訓,也不會做討好服軟的事,活像他另一個娘,而不是夫人。但他不喜歡歸他不喜歡,好歹也是陪著一起打小長起來的人,沒道理幫人做事還要被人推著擋刀。

產婆的家宅離練兵場實在太遠,徐長逸接到人的時候,看一眼天色,心裡就沉了沉。

「阿彌陀佛。」他低聲祈禱,「嫂夫人吉人有天象。」

不止他,練兵場廂房外的人都在祈禱。

然而,可能這群大老爺們平時殺戮多,福澤不夠深厚,祈禱也沒用,花月還是陣痛了一個時辰才開始生,人疼得虛脫了,沒什麼力氣使勁,急得黎筠滿頭大汗,一邊翻她的眼皮一邊讓霜降同她說話,不能讓她睡過去。

別家夫人生產,都是姑嫂婆姨在旁邊說好話給期許,霜降白著臉看著花月,實在不知道什麼添福添壽的句子,只能同她道:「您加把力氣,咱們有的是好日子過。」

花月有氣無力地看了她一眼,眼皮眨了眨。

「真的,奴婢沒騙您,先前那幾百兩銀子盤的鋪子都打點好了,加上徐夫人要給的這些房契地契,咱們走哪兒都餓不著。」霜降一本正經地道,「只要您熬過這一會兒就成。」

明淑在旁邊聽得直皺眉:「哪能在這當口說這些?」

話還沒說完,床上的人就鼓了一口氣。

明淑:「……」

她想起花月先前同她聊的那些話,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忍不住起身去外頭問了一句:「三爺人呢?」

柳成和心虛地答:「有事進宮去了,一時半會兒應該回不來。」

這個時候有事?明淑皺緊了眉,連忙關門看了看裡頭,料想床上的人聽不見,才抿了抿唇。

富貴人家多薄情,女人拿命生孩子,男人都是在外頭揣手喝茶的,但她沒想到,三爺竟連守也不守,徑直忙別的去了。

掃一眼花月那濕了半身的冷汗,明淑嘆了口氣。

花月半闔著眼,眼珠都有些獃滯,她其實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見霜降的碎碎念,一開始還能聽清楚,到後來就不知道她念的是什麼了。身子疼得不像是自己的,肚子上還有手一直在往下推,五臟六腑都移位似的難受,偏生已經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快死了,周圍的嘈雜喧嘩都離她遠去,整個人如同半浮在空中,不知所往。

「這點出息。」有人擠兌她。

花月一愣,回頭看過去,就見殷寧懷負手站在遠處,斜眼瞥著她,滿臉嫌棄:「殷家的孩子,哪個不是大苦大難受過來的,就你矯情,這點疼都捱不住。」

四周是白茫茫的霧氣,沒一會兒竟化出了大魏宮裡的陳設,一磚一瓦,一花一木,皆如往昔。

扁扁嘴,她突然有點想哭,眼眶發紅地看著他,想伸手去抓。

「滾遠點啊。」殷寧懷戒備地後退,「我可不喜歡你,老實呆著。」

「疼。」她小聲撒嬌。

旁邊有人過來,輕輕將她抱起來,花月側眼,就見自家父皇滿臉慈祥地將她舉高,像小時候一樣,溫柔地道:「囡囡不哭,再伸手,伸高點,哎,這就對了,囡囡真厲害。」

她的頭上是幼時那一樹玉蘭花,花落在掌心,柔軟潔白。

花月哽咽地去抓她父皇的手,可剛要碰著,父皇就將她放回地上,往前推了推:「去。」

「去哪兒?」她搖頭,著急地想抓他們的衣裳,「我想回家,跟你們回家。」

「現在可不行。」母後站在父皇的身側,朝她擺了擺手,「快回去。」

「不……」

「再鬧我可抽你了。」殷寧懷兇巴巴地將她一推,「哪有這麼丟人的!」

身子一個趔趄,疼痛重新席捲全身,花月嘶啞地痛吟,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哎,醒了,可算有動靜了,夫人,夫人您快再用用勁兒,還有一個在裡頭,再不生就來不及了!」

嘈雜的聲音重新灌回耳朵里,花月悶哼,眼睛漸漸能看見房梁,身上也有了些力氣。

「好了好了,有了,快,快抱過去。」

第二個孩子出來,黎筠跌坐在床邊,累得沒了力氣,只顧抓著她的手。花月覺得有點疼,想掙扎,但實在是掙不動,耳邊還傳來霜降沙啞的聲音:「大功告成,咱們還能賺上一個,您可千萬頂住,不能在這時候泄了氣。」

屋子裡血腥味極重,丫鬟婆子個個累得東倒西歪,外頭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一片漆黑。

花月歇了許久,挪動眼珠子往旁邊看。

「您想看孩子?」霜降會意,連忙讓產婆把兩個小傢伙抱過來。

雙生子難得,這還是一口氣兩個小少爺,擱誰家都得樂半年,然而,花月盯著襁褓里那兩個小糰子看了一會兒,眼裡疑惑更甚。

「您想找三公子?」霜降扭頭問明淑,「對啊,三公子人呢?」

明淑垂眼道:「說是宮裡有事,忙去了,眼下還沒見回來。」

霜降愕然,花月的眼神也是一暗。

誰都知道他倆沒感情,但生產這種一不小心就會沒命的事,誰都希望夫君在身邊陪著,哪怕等生完了說聲辛苦也行。結果好么,三爺到底是三爺,別說道辛苦,連人都不見了。

產婆丫鬟聽著都尷尬,紛紛找些場面話來安慰,花月只沉默了片刻,就閉眼養神,不再理會。

畢竟是大都護,國事為重么,少不得有急事比抱孩子重要,她也沒啥好難過的,趕緊睡一覺,比什麼都強。

李景允跪坐在御榻旁邊,突然覺得有點心神不寧。

已經過了子時了,陛下還沒有要醒轉的意思,他也不知道今日陛下傳喚他到底為何,可能只是因為病重,要他在身邊守著才放心?李景允皺眉,掃一眼旁邊跟他一起跪著的長公主,無奈地繼續等。

殷花月應該已經回府了,他腹誹,自己不在,也不知道那小狗子還會折騰出什麼花來,府里除了他,壓根沒人敢管她。

「李大人。」近侍朝他行禮,示意他出去一趟。

李景允回神,跟著他跨出殿門,就聽得他小聲道:「五皇子巡遊在外,宮裡只您一人受聖上信賴,還請大人多守上些時候,免得出些亂子。奴才在裡頭給您備好錦被,您若是困了,可以在小榻上休息。」

把他從休沐的日子裡拉出來當差還不算,還要他一直守著?李景允直皺眉,可餘光瞥一眼跪得端正的長公主,他也真不敢走,只能悶聲應下,繼續進去看著。

皇帝說是病重,第二日清晨倒也醒轉了,能用些早膳,與他說些吩咐。李景允已經不記得最開始自己是被急召進宮的了,安排好守衛就騎馬離開。

一回都護府,嚯,門口站著不少人,晨露還沒幹呢,溫故知徐長逸這幾個就穿戴得整整齊齊的,跟沒睡過似的守在這裡。

「你們做什麼?」他打趣地道,「來我這兒當門神了?」

幾個人一愣,紛紛朝他看過來,神色複雜。溫故知最先上前,替他牽了馬,想了想,問:「三爺,如果嫂夫人要生了,只能保大或者保小,您選哪個?」

腳步一頓笑意一僵,李景允緩緩轉過頭盯著他:「她要生了?」

「不是不是。」溫故知擺手笑道,「就是問問。」

瞎問么這不是?他哼笑一聲,也瞎答:「隨便保哪個,有個活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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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學鴛鴦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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