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那個,」蘇然伸著脖子,「我吃什麼呀?」
殷祺手一頓,轉頭反問:「你是要我幫你打魚?」
蘇然沖他笑笑,眉眼彎彎。
「可以,」殷祺輕笑,「八兩銀子一次。」
蘇然挑眉,蹭地起身,抓起削尖的樹枝:「有什麼了不起,還八兩,真黑,我自己來。」
殷祺頓覺無語,所以就你可以一人頭收八兩銀,我一條魚收八兩就成了真黑?
他看著蘇然在水裡東插插西插插,一會兒又把樹枝扔了改用手抓,折騰半天連片魚鱗都沒摸到。
殷祺實在忍不住了,在蘇然又一次高舉魚叉時,偷偷打出一枚石子,在魚叉落水的瞬間將魚打死,同時還往前送出兩寸,讓死魚正好落在魚叉下。
和之前的無數次一樣,蘇然完全沒抱希望,所以,當她發現樹枝上竟然插著一條魚時,先是獃滯片刻,隨後爆發大笑。
「哈哈哈哈哈,我太了不起了!」
她高舉魚叉,在陽光下晃動,腳底趟著水往回走,臉上笑開了花,沖著殷祺方向喊:「你看,誰說我抓不到。」
殷祺在心裡哧笑,誰也沒說過她抓不到。
真拿到魚,蘇然又糾結了,對著生魚實在下不去口。
她把匕首拿出來,到河邊,輕輕地刮魚鱗,又一次感受到利其器的重要性,隨手一劃,乾乾淨淨。
這個匕首真好用,假如殷祺要贖回去,她還有點捨不得了。
感覺自己像個大廚師一樣,她乾的順手,不知不覺哼起小調。
殷祺坐在那裡,默然地瞅著。
這把匕首從父親送給他開始,十三年了,出鞘次數屈指可數。
今天這一天,就削過樹枝,刮過魚鱗,恩,現在還在片魚肉。
他看著看著,目光又不自覺落到她光裸的腳上。
從小到大,他接觸的女子,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就連教樂坊里的風月女子,都不會這樣自然地在男人面前露出皮膚。
該不會是女扮男裝扮久了,性別意識模糊吧。
這麼一想,殷祺心裡有點不爽。所以她每天晚上把自己拉到身後抱著她睡,純粹是為了擋風?
殷祺黑下臉,支著樹枝站起身,打算回山洞。
剛一轉身,就聽蘇然發出尖叫。
「啊!!!!殷祺,殷祺,有死人!!」
殷祺反應很快,三下兩下跳到她身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看。
溪水裡赫然有個頭骨。
他泄氣,抿唇看向蘇然,見她緊閉著眼,便批評道:「一個頭骨而已,死了不知多久了,有什麼好叫的!」
他本就發著燒,被她一驚一乍搞得頭更疼了,口氣也有點沖,這和他平時波瀾不驚的樣子相去甚遠。
別說侍從,就算是那些王侯大家小姐們,也不會遇到點屁事就大呼小叫,要是像她這樣不穩重,被人看到傳出去找夫家都難。
蘇然一想,也是啊,自己屍體都摸過了,一個骷髏頭而已。
但是,剛才她在河邊站起時,身子打晃,為了穩住,一腳踩到石頭上,才發現下面還有個骷髏頭。就差一點點,她就要踩人家頭蓋骨上了。
她覺得失了面子,用外衣胡亂擦乾腳,穿好鞋,再把片好的魚片用樹葉包著拿在手裡,跟在殷祺身後,嘴上給自己辯解:「真是個屍體我都不一定怕,可這是個骷髏啊,我剛剛就在它旁邊走來走去……」
殷祺突然停住轉身。
蘇然措不及防,差點撞他身上。
蘇然這身體才十七歲,而殷祺已經是個成年男子,且身量修長,比她高出快一個頭。
兩人站得近了,蘇然感覺到有種壓迫感,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幹嗎?」
殷祺冷靜開口:「死人沒什麼可怕的,因為他已經死了,活著的人才可怕。」
「還有,」他頓了下,盯著蘇然道,「你再敢這樣喊叫,我就拔了你的舌頭餵魚。」
蘇然撇撇嘴,等殷祺又轉過身往回走,才暗自「切」了一聲,滿臉不服氣地跟上。
等離開這裡,她拿到千兩白銀,就一拍兩散,脾氣這麼臭,長得再帥也沒用。
回到洞中,蘇然捏著生魚片,小心翼翼地咬下一點,嘗了嘗,發現味道竟然不錯。
這種山谷中自然形成的溪流,裡面的魚都是無污染純天然的野生魚,味道自然鮮美。
「真可惜,有點醬料就好了。」蘇然念叨著,一抬頭,見殷祺正盯著她,就想起剛才被他批評了。
她暗自挑眉,心想我也不理你,你斷了條腿,看到時候誰先求誰,沒見過這種吃法吧?生魚片,饞死你。
像他那樣,魚鱗都不刮,拿個整魚就往嘴裡送,簡直是野蠻人。
「蘇然。」殷祺忽然開口,語調輕柔,似有若無。
「嗯?」蘇然正專心剔著魚刺,順口回道。
隨即動作一頓,她抬起頭直視殷祺,腦子飛快轉著,確定自己沒跟他說過名字,便問:「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殷華看過畫像。」
原來如此,合情合理,能接受。
「你是怎麼認識我的?」殷祺問。
蘇然坦然回道:「肅王府世子誰不知道啊?」
殷祺勾唇:「的確有很多人知道,但沒人敢直接叫我名字。」
蘇然張張嘴,眼珠轉轉,她叫了嗎?什麼時候?
殷祺看她那樣,就知道她忘了剛剛看到骷髏時她曾連叫他名字,兩次。除非是兩個認識挺久的朋友,才會這樣直呼姓名。
他又說:「你在府衙門口,聽到曹雲天叫世子時,就已經猜出我的身份,一心想逃跑。」
不只如此,她當時看他的樣子,絲毫沒有畏懼之色,只是好奇,很有種「我知道你很久了,原來你長這樣啊」的意思。
蘇然心想,居然這都記到現在,她呵呵一笑說:「我又不是真的曹尼,就算馬車上下來個阿貓阿狗的,我也得像辦法逃跑啊。」
殷祺沒說話,薄唇輕抿。
蘇然口頭上逞了痛快,覺得找回兩分面子,嘴角微翹,正想繼續吃東西,就覺右肩一痛,跟著整個右臂發麻,手中的魚片掉在地上。
「嘶……」蘇然吸氣,捂著肩膀恨恨地看向殷祺。
殷祺面無表情:「這是一次警告,再拐著彎地罵我,下一個石子就打右眼。」
蘇然咬唇,抓起葉子上乾淨的魚片,跑到洞外。
會扔石頭了不起啊?
她在陽光下曬著太陽,慢悠悠地把魚片吃完。這山澗清流無污染,養出的魚味道鮮美,再加上她一整日沒進食,確實餓了,居然覺得挺好吃。
她一直在外面呆到太陽下山,冷風又起時,才回到洞里。
原以為離開她,殷祺多少會不方便,再見她時,不敢說道歉吧,至少會有些驚喜之類的。
結果沒想到,人家居然已經躺下睡覺了,而且還是躲在她的「床」上,還是她平時的位置。
蘇然氣呼呼地在他旁邊站了半晌,最終也沒好意思叫醒他。
病人嘛,原諒他吧,再說人家還是老闆呢。
她環顧四周,覺得除了這處,其它地方跟本沒法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