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槍下留人

警車開路的車隊到貓山的老鬼亭附近停下來。

貓山雜草叢生，怪石嶙峋，山泉水飛流而下，撞擊在岩石上，發出嘩啦啦的響聲，烏鴉停在山坡的細葉桉樹上「呱，呱，呱」叫三聲，聲音在山谷回蕩，陰森可怕，好像通知閻羅王，準備有三個人到陰曹地府報到。

三個死囚被武警押到貓山的山坡，武警在附近持槍警戒，山坡下的救護車後門打開，護士抬著一副擔架下來，放在地上。

志鵬和其他的死囚一樣，後背插著打靶牌，被武警摁著跪在地上，法院的攝影師再拍一次照片，法警向前拔去死囚身後的打靶牌，扔到地上。

「嘟」一聲凄厲的哨子聲響起，

「預備......」武警班長喊著口號，三名武警戰士用上著刺刀的半自動步槍對著死囚的後背心臟附近，「卡拉」一聲，子彈上膛，打開槍的保險，志鵬突然大喊一聲：「冤枉，冤枉啊！」

站著志鵬身後的武警戰士持槍的雙手不斷發抖，這個戰士雖然是個新兵，但上過初中，知道六月飛雪的竇娥冤。這個死囚在監獄不肯簽名，在車上不斷喊著冤枉，跪在地上臨死前還大喊冤枉，現在剛好是六月，難道是比竇娥冤更冤？

「放，」班長一聲下令，志鵬停止呼喊，閉上眼睛等死。

槍響了，志鵬身邊的兩位死囚像彈簧一樣撲倒在地，鮮血噴出，染紅了青綠的草地，武警戰士的槍打在志鵬屁股後面的草地，濺起一團泥塵。

班長走過來，「小陳，你這個熊包樣，到時怎麼上戰場殺敵，」

「報告班長，我拿槍對準犯人，手一發抖就打在地上，您再喊一次口號，我...重新再打，」小陳戰士心情緊張，滿頭大汗。

「這次要打准，否則回去就要被首長關禁閉，」班長噴了小陳幾句，

「預備....」班長喊著口號，小陳再次舉著槍對準志鵬的後背，

「槍下留人，不要開槍，不要開槍，」山坡下有穿法院白制服的人一邊大聲呼喊，一邊拚命跑過來。

「朱副院長，您跑來有什麼要事？」在處決犯人現場的周法官疑惑不解，

朱副院長跑上山坡，汗流浹背，拚命喘著粗氣，過了大半分鐘才開腔：「院長...有令，劉...志鵬殺人案要重審。」

這個年輕的武警新戰士小陳，面對大聲喊冤的死囚，驚慌失措，手腳發抖，卻陰差陽錯，救了志鵬一命。

劉志鵬故意殺人案驚天大逆轉，革命烈士李開傑居然光天化日在村口出現。

話說李開傑當日失足掉下海，頭碰撞舢板的船舷，被海浪捲入大飛艇的船底，再被雅馬哈發動機的螺旋槳碰傷，當場昏迷不醒，穿過漁船的船底，被翻滾的海浪沖走。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迷迷糊糊感覺自己好像被一條金色的大魚托著，在海中漂流。

算他命大，巡邏的水警救起他送往香港瑪麗醫院急救，經過三個月的治療，基本痊癒，被香港出入境處遣返回大陸。

李開傑突然出現在村口，村中的鄉親目瞪口呆，「有鬼啊，有鬼啊，」

「你他媽才是鬼，」李開傑張開就罵，

生產隊的隊長走過來，摸一下他的下巴，「哎呀，是個活人，有下巴的，」

李開傑的老婆彩鳳正在與村裡第一個萬元戶陳狗仔在鬼混，她全身一絲不掛，露出雪白的雙峰，劈開大腿，在哼哼哈哈快活地叫著，狗仔幹完一次還想梅開二度，

「死鬼李開傑復活，回來啦，」村裡的小孩到處大喊。

兩人聽見李開傑回來，嚇得立即從床上滾下來，狗仔拿起衣服，急急忙忙地往外沖，被彩鳳一把扯著，

「你想死，穿上衣服快躲在床底，」

「嘭，嘭，嘭」外面傳來敲門聲，「開門，開門，」

是李開傑的敲門聲，狗仔衣服來不及穿，一骨碌滾到床底。

「來啦，來啦，」彩鳳立即把散開的長發用橡筋紮成馬尾辮，用內衣擦一下滿臉的大汗，趕緊穿好內褲，把內衣捂著雙乳，半裸跑去開門。

「你搞什麼鬼，這麼遲才開門？」李開傑滿臉不悅，

彩鳳急中生智，「我準備洗澡，穿好內褲才能開啊，」

「大白天洗什麼澡，」李開傑罵罵咧咧地走到屋裡。

「嘭，嘭，嘭」再次傳來敲門聲，彩鳳順勢跑進房間穿衣服，把捕蝦的竹籠擋著床底的狗仔。

李開傑把屋門打開，

「開傑，你回來就好，」大隊黨支部書記劉國棟，支部委員李海親自上門慰問，

「死不了，被香港水警救起，送到醫院。」

李海對著開傑說：「江城市法院發來通知，要在這一兩天內槍斃推你下海的走私犯，」

「什麼？推我下海，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海的，」李開傑雖然脾氣火爆，但也是一個講義氣之人。

酒醉三分醒，那天自己趁著酒瘋，揮拳打走私仔。這個年輕人三幾下功夫就把大哥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看見自己喝醉酒，沒有還手，這是一個有武德之人，要拉去槍斃？

「我沒有死，為什麼要拉人家去斃了，」

劉書記指著牆上掛著「革命烈士李開傑同志」的獎狀，「你都成烈士了，哪能不把這個推你下海的走私仔槍斃。」

「我李開傑身無分文，香港水警救起還免費住了三個月醫院，走私仔沒有推我下海，這樣搞不是變成現代版的竇娥冤，不行，我要立即到江城市法院救這個走私仔一命。」

劉書記他們認為李開傑做得對，做人就要實事求是。

「彩鳳，」李開傑向屋裡大喊一聲，

「來啦，」彩鳳穿好衣服走出來，

「我要去江城市救人，你快拿點錢給我，」彩鳳巴不得他快走，狗仔還躲在床底冷汗直冒。

李開傑接過彩鳳拿來的二十元，立即騎著紅棉牌自行車，向漁港碼頭飛奔。

......

李開傑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志鵬一命。

......

「這是劉志鵬家嗎？」一個穿白色警服的派出所民警走進了志鵬母親住的狹窄小房，

「同志，什麼事？」正在喂母親喝葯的志英放下碗，站了起來，

「我是公安局大華街派出所的，劉志鵬被處決，這是八角錢的子彈費，你們現在要交，」這位民警拿出一張蓋章的收據遞給志英。

天哪，把人打死還要交子彈費，

「志..英，交..吧，」志鵬的母親哭了一個晚上，已經沒有淚水了。志英在放錢的櫃桶找來找去，僅找到五毛錢，為了交志鵬走私罰款550元，東湊西湊，家裡已經一貧如洗，沒錢了。

鄰居張大嬸看見志英為了三毛錢在房間里團團轉，額頭滲出大汗，她從內衣袋裡掏出十幾張二分錢的鈔票，湊齊八角給民警帶走。

「好消息，好消息，」張大嬸的兒子蹦蹦跳跳地跑進來，

「你這個衰仔，阿鵬被打死了還講好消息，欠揍啊，」張大嬸拿起枱面的雞毛掃，

「阿媽，鵬哥沒有死，」

躺著病床上暈暈乎乎的志鵬母親，突然坐起，「文..仔，快進來，」志英拉著張大嬸兒子的手走進房間，

「阿姨，鵬哥真的沒有死，」

「阿鵬沒有死，不是在做夢吧，」志鵬母親蠟黃的臉露出一絲久違的紅色。

文仔一五一十地告訴志鵬母親。

文仔和一大群孩子跟著遊街示眾車隊跑到貓山腳下，聽見響了二聲槍聲，有一個穿白色警服的肥佬跑上山坡在不斷地大聲喊不要開槍，一會兒看見兩個背槍的解放軍架著鵬哥下山，鵬哥沒有死，還會走路，幾位穿白衣服的警察押著他上了麵包車，一溜煙走了。

「菩薩顯靈，祖先顯靈，快扶我起來，」志英扶起母親來到房前的祖宗神位牌、觀音像連磕三個響頭。

劉志鵬故意殺人案在江城市中級人民法院重審，李開傑一紙供詞徹底推翻原判，劉志鵬無罪當庭釋放，在監獄蹲了三個多月，判三個月的勞動教養也算結了。

李開傑的好朋友程富貴被判提供偽證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

肥仔華、阿強專門向工廠請假，推著自行車接志鵬離開法院，

「阿鵬，華仔他們為了給你湊罰款，把第一次在木器廠上班領的工資全部拿來給我。」母親非常感謝兒子這兩位好朋友，為了交550元罰款，連周師傅幫忙的40元在內，還差48元沒有辦法解決，肥仔華、阿強知道，二話沒說，就把第一次領的工資全部拿出來。

「肥仔華，阿強，太謝謝了，」志鵬緊緊地握住這兩位發小的手，

「謝什麼，只要你的腦袋掉不下來，我們這一輩子沒有工資都無所謂。」

「走，咱們一起回家。」志鵬的母親把最珍貴的結婚戒指拿到故衣鋪當了，吩咐志英在家煮了一桌好菜，請周師傅夫婦、鄰居張大嬸全家和肥仔華、阿強一起，慶祝志鵬死裡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