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炫聰明
周圍同學林立,有種被包圍的密集感,蘇向暾這時候才注意到,好像很多時候,她和同桌要麼一起坐著,要麼一起站著。心裡產生一種莫名的情愫,大約是我和你能並肩很驕傲,這樣的感覺還不錯。
蘇向暾和季言凝是快兩年的朋友,但是她倆個總是有意無意的比較高低,友誼中夾雜著競爭,並不那麼純粹。
而對於文君堯,這個年級第一,按理說更有種競爭的感覺,但是心底真實的想法卻是,文君堯拿到好成績,她很為他高興。
春日將盡,一天比一天熱,熱的人心裡都冒火。中午下課後,蘇向暾打算溜出學校去吃涼皮,學校里的食堂中還沒有開始賣。
校門肯定是出不去的,請假也沒有合理的理由。她想起來陶書茜家與學校公用的那一堵牆,牆上開了個小門,通過那道門,穿過她家的院子,可以出去外面街上。不過她家和學校商量,那道門裡拴著一隻兇猛的狼狗,防止同學們逃學。
陶書茜經常邀請蘇向暾去她家玩,還讓她餵了幾次那隻狗。以後蘇向暾一個人推開小門進去,那隻狗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搭理她,這就為蘇向暾開了一條捷徑。
這時候,只是偶爾出去買些東西,等到了初三後半學期,她逃課十有八九都是借這條道。
今天蘇向暾就和陶書茜打了招呼,就偷偷的走了這道門。出去吃了頓涼皮,還買了雪糕吃。逛了會兒街,大概13點的時候,蘇向暾心情很好的穿過那道小門,進了操場。
她剛拉開門,腳步一頓,發現這個時候,操場竟然還有人。偌大的操場正中,羽毛球網柱下靠著一名女生,正好是三班的,拿著課本背書,不用近前看,就猜到是語文課本。
「雖然不是很熟,但她好像是個老實人,應該不會多嘴的偷打報告吧?」蘇向暾想了想,還是打算無視她。
大中午的陽光,簡直呈90度直射,火辣辣的要把個人烤出油來。這女生也不知道是懲罰自己呢,還是『沐浴陽光』呢。聽說她的入學成績是年級14名,入學後由於經常背不過課文,被班主任打傻了。
蘇向暾表示懷疑,就這智商,還要挨打才能傻么?大約是怨天尤人吧。等走近了,才發現她灰頭土臉,疲憊滄桑,閉著眼睛,嘴裡卻咕咕囔囔的。
正在蘇向暾懷疑她是不是睡著了,在說夢話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
「在背課文啊!」蘇向暾只能先打招呼,心裡猜測,「她這樣子,應該是沒有看到我從哪裡來。」
「蘇向暾啊,你能不能盯著我背課文?我下午要去班主任那裡背,不知道能不能過?」她眼睛瞬間亮了,十分期待的將蘇向暾望著。
蘇向暾本來想走開的,太陽刺眼的要命,哪有心情在大太陽底下磨蹭。可一來是她的模樣讓蘇向暾同情,二來自己剛做了壞事兒,正心虛著,只能接過她的書,「背哪一篇?」
「21課,游褒禪山記!」
「......」蘇向暾瞬間低頭翻書,將眼中的驚詫遮掩,我的神啊,你可怎麼辦呢,都上12課了,你21課還沒有背完。
蘇向暾翻到21課,甚至都有一點點陌生的感覺,因為這至少是半個月以前的課文了,初中每學期語文都是期中考前學一二五單元,期中考後學三四六單元。因為五六單元是文言文,簡而言之,就是中考前該學的文言文她一篇都沒有背過。
太可怕了,她自己感嘆完,有氣無力的道:「背吧!」
「游褒禪山記,王安石!」她開始背誦。
只是這一句后就沒有了動靜,蘇向暾等了半天沒見正文開頭的一句,只好抬頭問:「......然後呢?」
「一緊張就突然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她被太陽曬紅的臉更紅,額角在冒汗,羞赧且緊張的看著蘇向暾。
「......」蘇向暾一時愣怔在場,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算了,我還是再背背吧!」她看蘇向暾的表情難以言喻,挫敗的就伸手要拿回書。
蘇向暾回過神來,伸手把她遞過來的胳膊擋開,沒有把書還給她,只是無奈的道:「你不要緊張,我又不是班主任,你不會背,我也不會說你呀!就算是班主任吧,他又不能吃了你。我看你們見了班主任,就像老鼠見了貓,光顧著害怕了,哪裡還能記得起課文?」
「就是這樣啊,我自己見了班主任就不由自主的害怕,什麼辦法也沒有!再說了,你一背錯,班主任就又打又罵......」她滿臉愁苦的道。
「好吧,在我這裡不用怕,你就大膽的背吧,不會的我提醒你!」蘇向暾看她都要講哭了,果斷打斷她發埋怨。
「嗯,謝謝你啊,那,開頭一句是什麼來著?」
「.....褒禪山又稱為華山!」蘇向暾用翻譯過來的白話文提醒。
「褒禪山......」她知道課文不是蘇向暾提醒的那樣的,但是究竟是什麼樣的,她又記不起來了。
蘇向暾又等了會兒,只能暗嘆一句,「我的神吶!」,她仍舊低著頭遮掩自己的所有情緒,有氣無力的道:「褒禪山亦謂之華山」。
「哦,哦!褒禪山亦謂之華山,唐浮,嗯,圖,嗯,慧褒,始舍於其址,而卒,卒葬之;以故,以故......」
這一刻,蘇向暾終於理解班主任為什麼常常會大發雷霆,對班主任報以十二分的同情。這課文背的結結巴巴,增增減減也就算了,還顛三倒四,第二段的提前跑到第一段了。
蘇向暾開始還提醒錯了,後面就沉默,她也想看看這位同學,能把這篇文章背成什麼樣,能不能把作家王安石,給氣的穿越到現代來,那樣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她勉強聽完,給指出幾個錯誤並解釋后,打算走人。
然而她一臉懵相,可憐巴巴的把蘇向暾望著,「怎麼辦?錯了這麼多,在班主任面前肯定背不過。班主任已經給我下了最後的通牒,說我今天背不完就收拾書包回家去吧!」
「原來你還知道你這樣是背不過的呀!」雖然心裡這樣想著,但是蘇向暾終究還是沒有打擊她,並打算幫她一幫。
暗自嘆了口氣,將她的語文課本合起來,放在地上坐下來,蹲的腿好麻。「你看,班主任常說要背一片課文,就要理解其中的含義,事實上這並不是一句空話。根據你的表現,我看出來完全是死記硬背。」
「不死記硬背還能怎麼樣?那你們是怎麼背誦的,教教我,好不好?」她乞求的目光讓蘇向暾有些不好受。
「好吧,我們就拿王安石的這篇遊記來說。你出去遊玩了,回來要寫一篇遊記,要是你,你怎麼寫?肯定是時間人物地點,然後你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也就是說你看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再來一番感慨,比如說這個地方風景真美啊,我下次還來啊,或者我玩的很高興啊什麼的。吶,王安石的這篇文章也是這樣的,他約了他兩個朋友和兩個弟弟去遊了華山,在作者那個年代,華山稱之為褒禪山,他回來之後呢,就寫了這篇遊記。你腦海里就想象這樣一幅遊玩的畫面!」
「想象不來!」她苦惱的搖搖頭。
「......電視劇總看過吧,你就想啊,有這樣一集古裝劇,五個書生去爬華山,這其中就有作家王安石,爬完了山之後,他回來寫了一篇遊記,叫做游褒禪山記。他開篇就寫了遊玩的地點是褒禪山,這個褒禪山呢,又叫做華山。這個華山呢,它現在就在陝西省華陰縣,離咱們這裡很近的。恩,你就想象成他們在爬咱們學校對面那座山,高大險峻。」蘇向暾伸手指了指學校對面的一座山,繼續道:「這古人呢,這個命名什麼的都講究出處。褒禪山亦謂之華山,這座山為什麼叫褒禪山呢,因為唐代有個叫做慧褒的和尚曾經住在這裡,為什麼又叫做華山呢,因為路上倒著的一塊碑文,上面模模糊糊的寫著『花山』。那如今為什麼叫做華山呢,蓋音謬也,都是讀音上的錯誤啊。你就想啊,這群遊人登山先看見了一座禪院,這個禪院呢就是那個慧褒和尚,生前住的地方和死後葬的地方。繼續往前走,距離那個禪院向東五里的地方呢,有個華山洞,再往前走100步呢,就看見剛才說的那個石碑倒在路上。這第一段就完了,第二段呢,作者這一行人繼續走......」她將第二段又逐字逐句的描述成畫面,「走到這個后洞越來越深的時候,作者一行人中,有個人懶得不想走了,但是他沒有直接說不想走了,他說:『不出,火且盡。』再不出去的話,這個火把就要滅了,於是這一群人就退出來了。作者這時候就說了一下他們退出時的情況,走了有多深了,火把還能支撐啊,體力還夠啊什麼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們後悔沒有再繼續往前走,那麼這第二段就完了,接著第三段就寫他後悔的感慨啊......第四段呢又對那倒地的石碑感慨了一番啊,第五段交代了同行的人物,第六段交代了這文是『我』自己寫的,寫在哪年哪月。」她一口氣說完,正在不斷的喘口氣。
「你好厲害啊!」這女生胳膊支在腿上,雙手托著下巴,似乎聽的很認真,聽完眼神直直的看著她,十分崇拜,倒把她看的不好意思。她之所以在大太陽底下浪費這個口水,未必沒有炫耀的意思。
「這篇文本來就這麼簡單啊,你要是哪裡卡住了,你就想啊,作家王安石這一群人,現在到底走到那裡了呢?自己就可以提醒自己。understand?」
『understand』是班主任的口頭禪,班裡的同學都學,蘇向暾也不例外。
「好像,好像有點懂了。」她不好意思的結結巴巴的說。
「簡直,簡直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怪不得班主任時常說:『這裡是學校,養老院在對面,不要讓家長搞錯了』。榆木不開竅,頑石不變通,我口乾舌燥的講的如此通俗易懂了,你才有點兒懂......」蘇向暾在心裡用白話文夾雜文言文兩種文體,將對面的同學罵了個狗血噴頭。面上卻還算平靜,敷衍道:「懂了就好,你就按我講的這個思路再背幾遍吧,我先走了。」
站起來把她的語文課本撿起來塞給她,不容她再說話,轉身就蹦蹦跳跳的跑開了。今天,她算是對人類智商的下限,有了全新的認識,真是長見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