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霧散

嗡——

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屏幕顯示薛如華三個字。

「媽。」林清越按下接聽鍵，懶懶地說。

「明天帶蘇晨回家一趟。」薛如華在另一頭抿著嘴偷笑著，語氣還是不溫不熱。

林中文抱著本資治通鑒，坐在搖搖椅上，眼睛通過鏡框上方鬼鬼祟祟地看薛如華打電話。

「老爸你說的？嗯？」林清越咬了下嘴唇，「電話給老爸！」

林中文立刻把視線收回來，推了推眼鏡，繼續看厚厚的古文。

「你江阿姨告訴我的。」薛如華答道。

「行吧。我問問他。」林清越掛了電話，進了浴室。

蘇晨晚上偷偷喝了酒，一步三搖傻笑的樣子被林清越抓了個正著。林清越乾脆把人安頓睡覺，抓著人先去洗了個澡。蘇晨又說渾身燥熱地難受，林清越又給他放熱水泡澡。

現在蘇晨正一個人雙臂搭在浴缸兩側，閉目養神。

林清越靠近的腳步輕的像一隻貓。

浴缸里的人鎖骨以下都浸泡在水裡，看得見的部分線條漂亮，白皙透亮，看不見的地方泛著淡淡的粉色。

「寶貝。」林清越輕輕呼了一口氣。

蘇晨緩緩睜開那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睫毛上掛著細小的水珠，眼神里有醉酒後特殊的光芒。

林清越伸手掂起他的下巴。

蘇晨配合地昂起脖子，明明是坐著的，卻居高臨下的看著林清越。

林清越怕他著涼，用手探水溫。

那靠近體溫的水摸著都滿手曖昧。

林清越用幾根手指輕浮過水麵，隨後突然探下水去，水聲潺潺。

蘇晨清澈的眼看著林清越的一系列動作，蒙上了一層霧氣，半張著唇輕喘了一口氣，隨後竟然默默將頭埋到水下，咕咕咕冒著泡泡，只露出一雙勾人的眼睛。

秀色可餐。

這人喝醉后，每次都這麼可愛。

可愛到讓人想欺負。

林清越握住蘇晨裸露在外的膝蓋，左右晃動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與那雙慍怒的桃花眼對視。

下一秒，蘇晨就伸出了長腿，差點謀殺親妻。

林清越一把捉住蘇晨的腳腕，順便捉住另外一隻，放在肩上。

蘇晨鬧了。兩隻手亂甩，激起滔天巨浪。

林清越緊閉嘴巴，虛著眼睛，準確在混亂中抓住蘇晨作亂的雙臂，環在脖子上。

蘇晨氣得嘟嘴，小臉被熱氣漲的通紅。

林清越笑著去逗他的小雞嘴，卻被蘇晨咬了一口。

不疼，痒痒的。

嘖。

喝醉了都知道不能傷害我。

林清越欣慰地笑著，就被蘇晨拉下水，狠狠地在唇上親了一口。

「越越。」蘇晨的臉色還是帶著羞惱，「不要這樣對我。」

林清越被他這麼一說，反而來了興緻，「怎麼樣對你呀~」說完拍拍蘇晨還搭在肩上的修長大腿。

沒想到蘇晨竟然無聲地哭了出來，眼淚大滴大滴落到水裡，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這是怎麼回事？

蘇晨會哭？

林清越收起笑容，意識到可能蘇晨有隱瞞她的事。

很嚴重的事。

林清越拿過浴巾，輕輕把人擦乾，披上睡衣，牽著蘇晨的手回房間。

蘇晨在後面邊流眼淚邊走。

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還會以為林清越把蘇晨怎麼了。

蘇晨側卧在床上，整個人還在抖，眼神充滿恐懼。

林清越將蘇晨抱在懷裡，「沒事沒事，不怕。」

蘇晨閉上眼睛，緊緊攥住林清越的衣角。

「告訴我怎麼回事？好不好？」林清越說。

蘇晨抱緊林清越，「我小時候......被人.......」說著便咬住嘴唇，不再開口。

林清越皺緊眉頭，她大概猜出來發生了什麼。

蘇晨這種絕美出塵的長相，小時候一定也很漂亮。

所以很容易就被壞人盯上。

林清越抱在蘇晨背後的手緊握著。心裡最柔軟的角落像被彎刀狠狠地捅了個通透，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囂著要殺人。

她還從來沒這麼難受過，每個毛孔都像被針刺過。她要親自將那個人碎屍萬段。

「寶貝告訴越越，是誰做的？」林清越聲音輕輕。

「那個人.......已經死了。」蘇晨說。「被判了無期，然後在監獄里死了。」

死了。真可惜。

林清越想起初識時在圖書館，蘇晨極其厭惡那個女人看他的眼光。

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

林清越覺得自己很無用也很無助。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把人緊緊抱住。

蘇晨睜開眼睛，眼裡璀璨似星辰，「越越。」

林清越描摹著蘇晨的臉龐。

「我在。」

「我給你寫的情書你還存著嗎？」蘇晨眼睛彷彿能看到人心裡去。

上次在醫院蘇晨也這麼問。

而情書，她林清越這輩子只收到一封。

蘇晨的媽媽姓江。

林清越腦中突然閃現一個大膽的想法，隨即不可思議地看向蘇晨。

「江晨......」林清越說出這個塵封十年之久的名字。

蘇晨也撫上林清越的臉。

「想起我來了？」那人笑得純粹至極，讓人想哭，「我可是第一眼就認出你了。」

林清越眼淚含在眼眶裡，「你為什麼現在才說？」

「我怕你已經忘了我。」

「我當時是很生氣想忘了你，卻一提到你就能想起來。」

「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那你為什麼給我寫了情書就轉學了？」

「因為那件事。我媽媽就帶我換了個環境。」

林清越現在覺得世界上最混蛋的人就是自己。

蘇晨打了個哈欠，咂了咂嘴，朝林清越笑了笑，就閉上了眼睛。

這個人還是醉著的。

林清越幫人把被子蓋好，一個人坐到陽台上吹海風。

夜晚的海風微涼帶著戲謔。下午起的霧散了，抬頭是一輪滿月。就像蘇晨手上帶的的一樣。

林清越走到冰冷的海水裡，深吸一口氣，向遠處游去。

她開始從骨子裡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不在他身邊，或者是和他一起面對。

人得知深愛的人被傷害過，如果當時自己無法在場，只會心疼不已；而如果自己明明可以在場卻沒有，就會長久地帶著深深的自責與懊惱，是前者十幾倍的痛苦。

而當時的自己躲在遠處暗戀著他，遲遲不敢向前邁出那一步。

她還記得江晨那時候，似乎總是形影單隻。因為是單親家庭，會被一些弱智無良的小學生藉此嘲笑孤立。如果那時候，她勇敢一點，陪在他身邊，也許那一切就不會發生。在當時的蘇晨眼裡，自己很有可能也是屬於欺負她的那一類人里，所以不敢靠近。儘管如此，蘇晨還是給她寫了一封情書。

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還要說忘了他。

Whatanasshole.

林清越消耗著自己暴虐的情緒，越游越遠。

林清越躺在海水中。曾幾何時，無數個孤獨的夜晚。她林清越就想這麼飄蕩在大海上死去，看著滿天星辰與一輪明月。深海從來不可怕，溫柔地將人包裹，而人群聚集的社會卻冷漠如刀鋒，活著就要雙腳鮮血淋漓。

可現在，她有了蘇晨。世界都變成了一片溫柔的海。

林清越轉頭游回去。

她要陪蘇晨。

蘇晨是她的命。

上岸后，已經是筋疲力竭，再無力氣發泄殘餘的憤怒。林清越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蘇晨笑了笑，拖著疲憊的身子沖了個澡。

還有兩個小時天亮。林清越握住蘇晨的手，輕輕吻了一下，便在旁邊睡下了。

第二天中午。

蘇在書房晨看完文件，發現林清越還在睡覺。

蘇晨湊過去，捏捏林清越的鼻尖。林清越張開了嘴呼吸。蘇晨親親林清越的嘴，被林清越當做了糖，咬住嚼了嚼。蘇晨乾脆使出大招：撓痒痒。

林清越在睡夢中笑得咯咯咯。

還是沒醒。

林清越的手機響了。蘇晨一看來電顯示，就接了電話。

「薛阿姨好。」蘇晨溫和地說。

「小......小蘇啊......你好你好。」薛如華語氣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

林中文在旁邊要搶電話，被薛如華推到一邊。

「那個，越越和你說了嗎，晚上上我們家吃飯。」薛如華說道。

蘇晨看了看睡得四仰八叉的林清越，說，「我們晚上會去的，麻煩阿姨了。」

「不麻煩不麻煩~我和越越他爸這就先去準備了哈~」

「好，阿姨晚上見。」

掛了電話，蘇晨輕輕推了推林清越，「寶貝起床了。」

「太陽曬屁股了。」

「再不起床我就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了。」

「起床啦乖~」

徐管家輕輕敲了房門，「林小姐的午飯遵您的吩咐，端上來了。」

「先放這吧。」

林清越眼睛一睜，醒了。

蘇晨若有所思道，「以後我知道怎麼叫你起床了。」

林清越揉了揉微腫的眼睛，抱住蘇晨親了口，轉身就去洗漱。

蘇晨跟過去，語氣中帶著得意，「你媽媽打電話，讓我們今晚去你家吃飯。」

「我昨晚和你說了，你大概是忘了。」林清越嘴裡刷著牙含糊的說。

蘇晨突然想起，昨晚的記憶一片空白。

「越越我昨晚......」

「喝醉了。」林清越漱掉嘴裡的泡沫。「然後酒後吐真言。」

「我說了什麼？」蘇晨裝作不經意地問。

「你是老子從小學就喜歡上的男人。」林清越看著蘇晨眼睛說。

蘇晨眨了眨眼睛，嘴角上揚。

「還有，以後我在你身邊，沒人敢動你一根頭髮。」林清越一個字一個字說道。

蘇晨走過去，把人禁錮在洗臉池邊，笑著抬起林清越的下巴，眼神里透著一絲危險。

「以後，是我來保護你。」蘇晨說，「還會把你寵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