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碗孟婆湯—狐不語（八）

他回去的時候，侍女小荔已經被放開了，可惜，她過的也不太好，她在監牢里。要搞清楚商言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只有問小荔，狐不語把小荔救了出來，小荔看到狐不語的時候非常激動，連連追問她家小姐還好么。

她看著狐不語微沉的臉色，有些慌亂：「我家小姐，是不是······是不是出事了？」

輪迴一事，凡人不宜知道太多，狐不語便轉移了話題，他問她：「不是原來還好好的么？商言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才到這個地步的？」

「這位大人，我家小姐曾和我提起過您，」小荔看著狐不語，她希望這位大人能夠幫小姐洗刷清白：「您應該也聽說了吧，這宮裡宮外，到處傳著我家小姐是狐狸精，是妖怪的事情。其實您應該知道，我家小姐怎麼可能會是妖怪呢？她可是從我家夫人肚子里出來的，我們商府上下都可作證，我家小姐絕不是妖怪。」

「但是，她為什麼不辯解呢？」狐不語聽說了傳言，自然也聽說了，商言在面對污衊時，一句反駁都沒有。

「您也聽說了吧，我家老爺逝世了，商家倒了。至於小姐，不過是國君找了個名頭髮落了。」

「珉國國君，不是很寵商言么？」

「寵？那不過是商家尚有利用的價值罷了。我家老爺死了，商家倒了，自然就沒有了什麼利用價值。」小荔忽地笑了，笑容里滿是悲涼：「再說了，您也信么？帝王的愛啊，都是假的。」

「對了，小姐不回應似乎還有一個原因。」小荔忽然想起了什麼，那時候，她也問過自家小姐為什麼不辯解，她家小姐笑了，是很久都沒有出現過的那種很開心的笑容：「小姐她說啊，其實她巴不得自己是妖怪，那樣如果她努力修鍊的話，是不是就可以和那個人離得近一點。至少，她有能力去找他了，而不是就在這深宮裡等著一個可能永遠不會來的人。」

狐不語知道，她口中說的那個可能永遠不會出現的人，就是他。

他不能破壞人間帝王的命數，但也不是什麼都不能做，他以神的名義，詛咒珉國國君一生午後，孤獨終老。而那個法師，種了什麼因，自會收到什麼果，消魂之法，還是消他自己的魂吧。

狐不語轉頭告訴小荔：「你家小姐，她會以另一種方式回到人間，若是有緣，你可以再見到她。至於以後，你會兒孫滿堂，幸福終老的。」

至於他，會去尋找她的下一世。

那時狐不語以為，只要他找到商言，便可以與她相守生生世世。

他忘了，他是神，天生只能斷情絕愛的神。

在凡世找到一個人，對於已經活了近十萬年的倉梧上神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商言的第一個轉世，他很快就找到了。

她的第二世，她是官宦之女，皇城第一才女，狐不語自她小的時候就陪在了她的身邊，看著她逐漸長大，也開始用人身與她相處。他也看得出來，就算是商言的轉世，她仍是喜歡著他的，可看著看著，她就要嫁給帝王了。

狐不語同她說：「你分明不愛這帝王，你甚至沒見過他啊。你，願意同我離開么？」

可她又如同上一世一樣，同他說：「不，我不願。」

他問她為什麼，她也只是搖搖頭。

天道似乎和他們開了個玩笑，這一世的商言，也沒能壽終正寢，依舊是那天，依舊是散魂，依舊是狐不語自斷一尾替她補魂，送她去輪迴。但狐不語也明白了，這絕不是偶然，於是他去找了司命。

司命本不能透露凡人命格，卻抵不過狐不語的威逼利誘，終於鬆口，他說，第一世商言的消魂就是早就註定好的命格，她魂飛魄散，本就是她最終的結局，上神強行替她補魂送入輪迴本就是違背了天道規則的，天道會送商言回到她本來的命運的。

司命由嘆了口氣：「上神，何必強求呢？人神本就為天道不容，上神如此強行更改商言姑娘的命格，恐怕也會受到受到波及啊。」

「原來天道那麼不願容她，她也不過是個小姑娘啊。」狐不語心臟疼得厲害，眼眶也通紅：「就沒有什麼辦法了么？」

「小神無能，別無他法。」

「是么？」狐不語聲音漸漸低了，卻也越來越堅定：「既然如此，只要本座還有能力。她消一次魂，本座便替她補一次，只要本座還活著，她就還活著。」

他轉身，去凡間找他的阿言的下一世。

司命看著曾經肆意洒脫的倉梧上神的背影，嘆了口氣：「何必呢?情深不受，慧極必傷啊。」

第三世，阿言是異國公主。這可讓狐不語鬆了口氣，這都公主了，這次沒有什麼帝王來和他搶妻了吧？可他千防萬防，卻忘了還有一條路叫做和親。

即使轉世了一次又一次，阿言始終還是阿言，她心中有他，也有她的家國大業。

這一世，她對他的回答，還是不願。

第四世，狐不語只剩六條尾巴了，倉梧山的精怪們來勸過他，要好的神仙也來勸過他，可他都笑著擺擺手，這是他選的路，這是他的願。緩緩那小丫頭更是愧疚的不行，她覺得若不是她瞎給老祖宗說些情情愛愛的東西，老祖宗是不會到這個地步的，但狐不語卻揉了揉她的狐狸腦袋，對她說這是她這些年做過最正確的事。

等狐不語找到這一世的商言的時候卻有些不敢認，這一世，商言沒了顯赫的身份，甚至連最初的商戶女的身份都不如，她成了一個普通大戶人家的奴僕，可即使是這樣，她對要帶她走的回答仍是：「不願。」

就這樣一世又一世，到了商言的第九世，狐不語也只剩一條尾巴了，他想啊，這一世又一世，這一次，說不得，他能和商言一起魂飛魄散了，這樣也好。

第九世，商言是一個女將軍，這一世天道似乎對她好一點了，她終於，又一次來到了她曾經心心念念大漠孤煙，夕陽西下

的邊疆。這一世，天道似乎對他狐不語好一點了，這一世，商言沒有嫁人，狐不語也沒有再問商言願不願意同他離開了，他知道，這一世過去，他會陪她一起魂飛魄散。

商言死的那一天，是戰死在沙場上的，等他把她從戰場上抱出來的時候，她很奇怪。

她一遍又一遍強撐著用手描繪著他的眉眼，然後看著他疑惑的眼神對他輕聲說：「狐不語，這一次，是真的再也不見了。」她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魂魄漸漸消散。

狐不語想向之前那樣斷尾替她補魂，沒想到這一次沒用了······他沒和她一樣魂飛魄散，也沒能替她補好魂魄，他的術法，沒用了·····

他只能看著他愛的人，漸漸在他懷裡魂飛魄散，卻什麼都做不到。她還是看著他笑，然後，漸漸消失不見了。

他將她埋在了邊疆，她喜歡這裡，喜歡這裡的大漠孤煙，夕陽西下。

九尾九世，換不回阿言一次回眸，每一次阿言回答他的，皆是不願。

狐不語不信阿言就那麼消失了。他最後沒法施法一定是因為什麼原因，所以阿言一定沒有死。他走遍六界，卻一直找不到阿言的身影，他想到了一個人。

忘川孟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