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心動
如果不是高遠風提醒,周飛燕還真沒防備。不是她警惕性差,是她過於信任高遠風。
如果偷襲者不是攻擊她的左肩,周飛燕說不定真要懷疑高遠風帶她來這兒的用意了。
既是攻擊左肩而不是要害,明顯就是過過招的意思。周飛燕紋絲不動,手腕一抖,馬鞭倏忽而起,宛如一條靈蛇,卷向盜風的手腕。其速如電,尖銳的破空聲刺耳。
輪到盜風大吃一驚了,本想試試神秘老大的身手,但礙於嚴禁以下犯上的戒律,沒敢出手。將目標轉向老大的隨從,也就不算對老大不敬了。誰料撞上了鐵板,這位小嬌娘的武功居然這麼高。飛速收手,臨空向上倒飛,原來他依仗一個飛爪懸在門洞頂上。
周飛燕哪容他輕鬆退去,手一揚,馬鞭掉頭卷向盜風的腳踝。馬鞭的速度顯然比飛爪收縮的速度快很多,且盜風在空中難以借力,眼看腳踝就要被馬鞭捆住。
這時站在旁邊的一位金色面具大漢,暴喝一聲,抽劍砍向馬鞭。如果周飛燕堅持要捆住盜風的腳踝,必然會被大漢的劍砍斷馬鞭。
啪啪兩響,盜風悶聲慘哼。周飛燕的鞭梢比蛇頭還靈巧,在盜風的腳底一彈,再在大漢劍面上一彈。蘊含內力的一彈,讓盜風痛不可忍。大漢亦是手腕吃痛,長劍差點脫手而出。
電光火閃的幾招,讓眾人全都驚駭不已。只憑柔軟的馬鞭,竟然擊退了大漢的硬劍。這個女人的功力,明顯比盜風和大漢高出太多。
高遠風淡笑道:「呵呵,不敢試探我的功力,覺得女人好欺負嗎?吃虧了吧。走啦。」一夾馬背,驅馬進堡。周飛燕緊隨其後。眾面具人紛紛翻身上馬,簇擁在兩人前後。
盜風一個翻飛,落在一匹空置的馬上,驅馬靠近周飛燕,拱手道:「姐姐好俊的功夫。」這次拱手乃是正常的江湖禮節。
周飛燕微微拱手回禮。正要客氣一句,盜風忽然一催馬,越過周飛燕,跟高遠風並駕齊驅,「鞭子不錯。」
周飛燕眼神一緊,發現手上竟然空了,自己的馬鞭不知什麼時候到了盜風手上。
周飛燕嬌喝一聲,催馬就追。
盜風一翻身,竄到馬腹下面。輕踹一腳,座駕撒蹄就跑。
周飛燕剛追了一個馬身,恰好跟高遠風齊平。高遠風手一伸,將馬鞭還給周飛燕。周飛燕詫異,高遠風是怎麼把馬鞭拿回來的?
跑遠的盜風不平地喊:「老大欺負人。」
高遠風笑道:「我是維護你。告訴你們這是我姐,惹惱了她,有你們的苦頭吃。」
眾面具人齊齊吸了一口冷氣,他們所有人都一直全神貫注注視著盜風的表演,居然無一人看清高遠風是怎麼從盜風手裡奪走馬鞭的。
大家不敢試手了,一起來到一間大屋子,燈火通明。
周飛燕發現這裡有七八十個面具人,高矮胖瘦不一。只有高遠風的面具是紫色的,怒目金剛狀。其他都是無表情的金屬面具。其中有十個金色面具,二十幾個銀色面具,三十來個銅色面具。
眾人散亂地站立兩廂,恭敬地向高遠風行禮。
高遠風大步流星,帶著周飛燕直奔正中的首座。
首座只有一個。讓眾人意外的是,高遠風沒坐,而是把周飛燕按到椅子上。
周飛燕今晚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意外了,這次意外的是高遠風的功力。高遠風按她肩膀時,她雖然沒去刻意抗衡,但開始那一瞬,條件反射式的反抗是自發的,可是她的身體竟然抗不住高遠風的一雙手。
高遠風沒坐,眾人也就不敢落座。
高遠風開門見山,「我就不廢話了,今晚開始,我正式親自管理無風閣。我帶來的第一樁買賣很大,報酬也很特殊,不是金錢,而是官身官銜。」
「啊?」眾人不約而同,齊齊驚呼,包括周飛燕在內。
高遠風的話太驚人了,這都是些什麼人?殺手。遊離於律法之外,見不得光的殺手。換個說法,全都是罪犯。老大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這次殺人之後,還能當官不成?
周飛燕失聲驚呼的是,我什麼時候答應了要給這些殺手官職了?這裡可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幾近一百,就算我願給,我一時哪來那麼多職位安排他們?
高遠風沒給眾人質疑的時間,「沒什麼可驚訝的。以前在北齊王國,大家都是以武亂禁的獨行俠。而今北齊已亡,非法身份也就跟著不存在了,所以無需顧忌。我準備投效大周,而大周正當用人之際,於是你們都有機會獲得一個官身。
這次行動之後,不想再在刀尖上舔血,希望過安穩日子的,可以去當地方巡捕房當差。最起碼,一個正一命跑不了。過不慣平淡日子的,那就更理想了,可以當一個有官身做護身符的暗衛。
暗衛是什麼,既是保鏢,也是殺手,合法的殺手。唯一不同的是,殺誰不殺誰,得聽從上峰的命令。報酬嘛,也不像以前。以前是殺人才有,不殺人就沒有。以後,平時有俸祿,殺人有獎勵。
當然,有不願意受官身約束的,我也不強求。行動之後,你們可以拿錢走人,自謀出路。
這次行動的危險性不用說,用命換錢換官。
現在開始,不願跟我一起冒險的,請走出這個大門。作為殺手組織的無風閣從今夜起解散。明天開始,無風閣將是大周鎮西將軍手下的一個特設秘密機構。」
沒人移步,都在思考。然後,所有人都注視著一個矮胖金面具人。
綽號天風的金面具大漢出聲打破寧靜,「二哥,你的意思是······?」
矮胖金面具毫不猶豫地說:「我無條件信任老大。老大這些年為我們付出了多少,又從我們身上得到了多少,各人心裡自有一桿秤。或許有人懷疑老大的圖謀,可我們除了一條爛命,有啥值得圖謀的呢?沒有老大,我們這條爛命或許早已不在了吧。
你們不是總問老大為什麼不露面嗎?其實他的理想一直不在江湖,而在朝堂。我相信大家都跟我一樣,之所以干殺手,並非天性嗜殺,而是為生計所逼。既然老大為我們謀取了一個走進陽光的機會,我沒理由不接受。」
天風立即說:「既然二哥留下,那我也留下。」
「算我一個。」「我同意。」······。眾人紛紛開口,竟是無一人退出。
「很好。」高遠風高興地說:「我很高興跟大家還是好兄弟。收拾一下,都跟我走。」伸手一牽懵懵懂懂地周飛燕,大步出門。
蹄聲隆隆,幾十騎呼嘯著離開這個小村堡。心驚膽顫被限制行動的上河堡鄉民們,終於鬆了口氣。
從進堡到出堡未發一言的周飛燕,忍不住問並騎而行的高遠風,「你就確定我會收下這些人?」
高遠風淡淡地說:「你需要,且這些人恰好適合。」
周飛燕愕然,「別雲山霧罩的,說清楚點。」
高遠風的解釋很簡單,「因為女子亦可為王。」
「啪。」一道驚天閃電,炸亮在周飛燕的腦海,她的心咚咚狂跳起來。
某個想法,一直深深壓在心底最深處,因為可能性近乎為零。
但在這一刻,高遠風的話如同火種,點燃了積藏在她心底深處的烈油,燃起熊熊的慾望之火。巧合的是,因為有了高遠風,因為高遠風的『身份』太特殊,且其背後力量非常強大。若能得到這股強大的助力,她去爭那個位置的成功率,將非但不是零,還很可能不亞於世子哥哥周粲。
剛開始確認高遠風的『身份』時,確實只是純粹的喜悅,沒想那麼多。現在想想,似乎是幸運之神的眷顧,讓她得遇高成高綱高遠風。
至於高遠風為什麼會想得那麼遠,這並不奇怪。畢竟高遠風的兩個爺爺在那個圈子裡廝混過,身份不顯,卻恰恰處在權力的核心。高遠風懂一些權力圈的遊戲規則非常正常。於是高遠風一說,她瞬即心領神會。
這個時空,雖然佔據高位者男性居多,但並未規定只能男性才能繼承王位。周、齊、陳等國的上屬帝國璃鳳皇朝,就是一位女帝當國。
作為上位者或力求上位者,有太多的事不能公之於眾,有太多的事只能在陰暗處解決。所以周飛燕為什麼需要殺手,根本不用解釋。
奪嫡之事雖可能性大增,但也只能徐徐圖之。周飛燕按下心中的狂瀾,換一個話題,「我看他們幾乎無條件信任你,說明無風閣是屬於你的私有組織。你在賭博嗎?就這麼不留後手地相信我?」
按周飛燕的猜想,就算高成、高綱曾經為官,雖然權力不小,可職位並不高。然後又以那種方式離開,那麼積累的財富和鐵杆手下必然不會太多太強。能給高遠風組建這支私軍,很可能已付出了他們的所有。之所以在叛出齊王宮后還能擁有這麼一支力量,大概是高綱作為影衛首領時,積攢下的一點人脈。高成是別奢望了,他那個位置是不允許有親信或朋友的。
也就是說,這點暗藏實力,大概是高遠風從高成、高綱處繼承的最大財富。高遠風居然毫不掩飾地拿出來交到她手裡,周飛燕自然難以理解。自己跟高遠風的『真正』關係,還未吐露出來呀。
高遠風回答:「周姐姐,我既然投靠你,當然就希望你的力量更強,勢力更大,位置更高。這樣我才能獲得更多,是不是?」
周飛燕,「你可以將你的力量獻給我父王啊,那豈不是獲取最大利益的更優方式?」
「你就別考我了。」高遠風笑道:「我獻給你父王,無風閣就不存在了。你父王不會任由我繼續執掌無風閣,他不缺這點棋子。坦承地說,我投靠的是你而不是大周。我是你的人,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給我信任。」
周飛燕嬌笑道:「我發現你沒那麼頑劣嘛。」周飛燕的心豁然開朗,只為高遠風並非敗絮其中。
高遠風立馬否定,「不不,除了私下在你面前之外,我就是一個不成器的紈絝,也必須是。」
周飛燕想了一下,更高興了,「真有你的,連我都騙過了。算你有理,只是委屈你了。」高遠風明面上一無是處,別人就不會太關注,更方便他為自己辦事。
高遠風之所以沒採取葉老的方法,而是換個面孔面對周飛燕,是直覺周飛燕對自己居然有一種恨其不爭的情緒。雖然不知緣由,那何不展露一點能耐給她看看,說不定藉此就獲得了她的信任呢?只有成為她的親信,才能更快地接觸到周國的權利核心。
高遠風偽作親熱地說,「千萬別這麼說。官位你得給哈,還不能低了。而且可以行事無稽,欺男霸女。沒有比這更好的身份了,怎麼叫委屈?」
又收取笑臉,一本正經地說,「也不知怎麼回事,我覺得你就像我親姐姐一樣。為你受點委屈,是我應該的。」這句話說得高遠風自己一身雞皮疙瘩,奴顏婢膝地認賊作姐,這算是無所不用其極嗎?
周飛燕卻心花怒放,絲毫不懷疑高遠風的『誠實』,「咯咯咯咯,好。你就是我弟弟,以前是,以後更是。」如果說在高家堡時,她覺得還需要慎重驗證之後才能確認的話,此時,她認為高遠風跟自己之間心有靈犀,並堅信這是血脈紐帶所致。
高遠風如入霧中,這小娘皮難道比我還會演戲?那也太逼真了吧。奇了怪了,我怎麼就成她弟弟了,還以前是以後是。等以後你知道我跟你是仇人時,不知將是怎樣一副表情。想到這裡,一臉詭笑。
高遠風這種惡魔式的微笑,在身側周飛燕眼裡,自是另一番理解。比如頑皮,比如使壞,等等。
春風得意馬蹄疾,『姐弟』倆愉悅地催馬揚鞭。
星夜的清輝,如夢如幻;初春的微風,又柔又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