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硝煙起

三十一章 硝煙起

「嘩啦。嘩啦。」「咚,咚,咚。」帳外一片雜亂而有條的忙亂聲。

周飛燕放下碗筷,站了起來。樂樂迅速地將周飛燕的鎧甲拿過來,幫她穿戴好。這個過程中,高遠風還在使勁吃飯。沒辦法,從昨天起,食量大增,不多吃點餓得受不了。

周飛燕穿好后,反過來幫樂樂穿戴。溫婉地對高遠風說:「遠風,慢慢吃,沒人跟你搶,反正你不用上戰場。以後如果要上戰場的話,可就不能這麼吃了,最多七分飽。」

樂樂嘴一撇,「吃起來像豬,上戰場估計也就是被屠的份。不過你這種窩囊廢大概也沒膽子走上戰場。」

高遠風滿嘴的食物,回應得含含糊糊,應該沒好話。

軍情如火,周飛燕顧不上高遠風,帶著樂樂大步出帳。

高遠風兩口扒完碗里的飯菜,然後將碗筷一丟,連忙跟上。主人走了,他不好獃在營帳不動。這可是中軍大帳,機密要地。在周飛燕系統內立足未穩之前,該避嫌的還是得避嫌。

帳外,周飛燕正從左封手上提起那柄火紅色長柄砍刀。看到高遠風跟出來,對左封說:「你安排人送高遠風回去。」

高遠風立即拒絕,「不用,我想觀戰。哇哦,姐姐的刀好霸氣。」刀長一丈多,豎起來接近周飛燕身高的兩倍。通體晶瑩赤紅,宛如血玉。流光溢彩,宛如有生命一般。氣勢凌人,似是渴飲鮮血。刺目驚心,好一柄殺人兇器。

周飛燕深情地撫摸著刀柄,「漂亮吧。這是姐姐的烈焰破空刀。它和這匹追風烈火駒,是姐姐在戰場上最佳的搭檔。」

「哇,」高遠風再次驚嘆,「好一匹神駿。」周飛燕的主坐騎,從頭到腳,通體火紅,無一根雜毛。雖是馬,卻有武功高手一樣的氣勢,不像其他戰馬那樣躁動不安,而是穩穩地站立原處,其靜如山。頭顱高昂,顧盼自雄。看它遒勁的肌肉,體內蘊含的爆發力可想而知,其動必將侵略如火。

紅刀紅馬紅盔甲,宛如岩漿烈火,攝人心魄。

高遠風由衷讚歎,「姐姐真猛將也。難怪名震天下,陷陣無雙。」

樂樂跟著翻身上馬,譏諷地說:「馬屁精。你上過戰場嗎?知道什麼叫陷陣無雙?」

沒理會樂樂,翻身騎上追風烈火駒的周飛燕柔聲道:「真想觀戰啊。回高家堡在城牆上觀戰不是一樣嗎?回去吧,那裡安全些。」

高遠風瞧瞧樂樂滿臉鄙視的神色,像是強撐面子地咬咬牙說:「不。我就在這裡觀戰。別以為我怕。那個小丫頭都不怕,我怕什麼。」

周圍的人都不禁面露微笑,除了樂樂、周輝。

軍中並不鄙視對戰場感到恐懼的,誰第一次上戰場都緊張。但要是連觀戰都不敢,以後周飛燕身邊的親信們,會從心底瞧不起高遠風。所以哪怕看到高遠風是咬牙硬撐,周圍的鐵血將士們還是願意表示出親近,畢竟他們以為高遠風從沒見過大場面。

「也好。」周飛燕明顯有自己的考慮,希望高遠風儘快融入自己的體系,「你的馬沒上過戰場。騎我的備馬吧。」戰馬跟人一樣,上過戰場和沒上過戰場大不相同。周飛燕擔心高遠風的馬受驚,吩咐侍衛將她的備馬牽過來。

這是一匹四蹄雪白,而身上黑得油光發亮的神駿,名為踏雪黑旋風。

烏騅馬踢踢踏踏地走到烈火駒旁邊,用頭蹭蹭周飛燕的腿,似乎在抱怨周飛燕不帶它上戰場。

周飛燕附下身,摸摸踏雪黑旋風的耳朵,輕聲說著什麼。

烏騅似乎通靈,退開兩步,斜睨了高遠風一眼,打了個響鼻。

「喲呵,你一個畜生也敢看不起我。」高遠風氣憤地說。飛身而起,跨坐在烏騅背上。一副我就騎你啦,你能咋樣的表情。眾人見他跟一匹馬鬥氣,紛紛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唯有周輝撇撇嘴,「幼稚。」

不知是不是聽懂周飛燕的話,烏騅只是活動了一下身體,對高遠風並沒有多抗拒。

人靠衣裳馬靠鞍。高遠風一身雪白的長衫,端坐在漆黑如墨的駿馬上,人俊馬靚,丰神俊朗,晃花了眾人的眼。周飛燕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樂樂再次像花痴一樣瞪圓了眼睛。

周飛燕含笑掃了樂樂一眼,「走吧。」一馬當先,馳向營門。

樂樂慌忙催馬跟上,應該是為了掩飾剛才發獃的尷尬,故意回頭跟高遠風說:「千萬別嚇尿了。」

高遠風哈哈大笑,「樂樂不怕,你要是尿了,我幫你換尿片。」

樂樂咬牙切齒,「無恥之徒。」

眾軍將既驚且笑。驚的是小子好膽,敢調戲『兇殘』的樂樂。笑的是這小子的性子,不是那種矯揉造作之輩,跟大家應該合得來。軍營之內,即便主將是女性,葷話依然不忌。最不喜的,反而是咬文嚼字,賣弄墨水的假道學。

呼啦啦,大軍湧出轅門,疾快而有序。

萬馬千軍,刀槍如林。蹄聲隆隆,大地顫顫。殺氣盈天,鬼神驚悚。

高遠風確實沒經歷過這種浩瀚的場面,暗暗心驚。不過害怕卻不至於,憑他的功力,在這裡足以傲視群雄。打不過的話,想離開卻不難。

樂樂一直下意識地觀察高遠風,想看到高遠風出洋相。可是高遠風除了一臉的稀奇之外,竟是不見絲毫膽怯,讓她暗暗稱奇,這色胚也不是那麼窩囊嘛。

跟高遠風不對付的樂樂尚且如此,更別說其他人了。高遠風不知道,他自然而然的神態,無形中讓周飛燕的心腹們大有好感。

周軍列陣很快,四千人四個方陣。前面三個長方形,像是三支厲箭,直指陳國大軍。後面是一個橫排的長方形,留作預備隊。大陣最前面,是周飛燕、周輝、牛棣,各領一個方陣。高遠風出於好奇,竟驅馬跟在周飛燕身旁。

牛棣周輝落後周飛燕一個馬身,都驚疑地看著高遠風。官場也好,軍中也好,對於上下主次都有極為嚴苛的規條。此時高遠風跟周飛燕並列,周飛燕竟然聽之任之,且周飛燕身邊的貼身侍衛也置之不理。

樂樂沒出聲是居心不良,希望高遠風被周輝叱責。樂樂都不說話,其他侍衛就更不會說了。

沒時間給讓周輝出聲責備,對面有人縱馬出陣而來。

陳軍的氣勢,比周軍更為煊赫。畢竟人多,除了四千多騎兵之外,還有六千多步兵陣列其後。巨盾兵橫列成牆,陌刀兵刀光映天,長槍兵聳立如林,弓箭兵沉穩如淵。上萬軍兵鋪列如雲,旌旗漫天,鼓震四野,威勢驚天,凜冽逼人。

單人獨騎來到兩軍陣前的,是一位金甲黃馬,手提金黃色丈八蛇矛的猛將,正是陳軍主帥吳銘甫。

吳銘甫高聲喊道:「飛燕大將軍,可否上前說話。」

周飛燕轉頭問高遠風,「你猜他想說什麼?」

高遠風沉吟道:「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我想,不外乎是能不打就不打吧。」

周飛燕讚許地點頭,繼續問道:「你的意思是他不想打?為什麼呢?一萬對四千,他幾乎立於不敗之地哦。」

「考我是吧。」高遠風指了指高家堡,「首先,他不敢放開打。我高家堡可戰之兵雖不多,對大軍構不成太大威脅,但有成丹期高手在,抄他後路,襲他糧草卻簡單。其次,陳軍這次出兵,本就疑竇重重。我不管他再怎麼能征善戰,他也沒可能在你手上搶得去渤海郡。既然奪不下,徒增損傷又有何益?吳銘甫沒那麼笨,但偏偏就做了。呵呵,吳銘甫或許身不由己。」

除了身不由己,高遠風的判斷可謂全錯。吳銘甫並不想拿下整個渤海郡,只求一個海陽縣而已。吳銘甫更不會不敢打,他非但敢,還決定全力一擊,一擊功成。

「算你有理。我去會會他。」高遠風說的對不對,都不影響周飛燕給以鼓勵。

周飛燕策馬上前。烏騅駝著高遠風自動跟上。

周飛燕回頭攔住高遠風,「你不能來,不然他會以為我要暗算他。」

高遠風低聲說:「為什麼不?殺了他,陳軍也就垮了。」

周飛燕凝聲道:「別開玩笑。吳銘甫可是丹湖期高手,別說殺他,能不能擊敗都不一定。」

「不,我倆聯手,十拿九穩。」高遠風計劃的是用袖藏暗弩射殺吳銘甫的坐騎。人帶甲,馬的局部可沒有,比如眼睛。與人相鬥,高遠風很少正面硬撼,他覺得那是匹夫之勇。

周飛燕眼一亮,「真的?」

高遠風肯定地點頭。身後周輝,牛棣也心動不已。

周飛燕笑了笑,「回去吧。能殺也殺不得。如果是我跟他公平比斗而擊殺了他,無話可說,陳軍必然士氣大落以致潰敗。但要是你我聯手,或者用陰暗手段,不管能否達到目的,都將激發陳軍的怒火。士氣這東西很怪,萬人一怒的後果,你我擔不起。」

高遠風愣了,下意識地捎捎頭皮,或許兩軍對陣,跟江湖游斗有所不同吧。

當然不同,兩軍對壘,跟個人爭勇鬥狠差不多,就講究一股氣,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敢於拚命的,士氣一上來,以弱勝強,以少勝多不是神話。

江湖則不然,出頭的椽子先爛。過於張揚狂悖,人家有千百種手段讓你死於不知不覺。

稍後,高遠風就見識到了何為士氣。吳銘甫也見識到了周飛燕盛名之下的底氣。

果不其然,吳銘甫跟周飛燕談話的內容確如高遠風的猜測,他要求得到碣石府,然後兩國休兵,並確保兩國幾千裡邊境不再滋事。理由是陳國為協助周國滅齊,付出太多,收穫太少。此次貿然興兵,所求不過是為屬下謀點私產。

這當然只是他的說辭而已。談判嘛,討價還價。他覺得渤海六府之中,碣石府既不大也不富。用一個原為齊國的貧瘠府地,換得兩國安寧,周飛燕應該會考慮一二。若是周飛燕不幹,再說只求海陽縣這麼小小的一塊地方,多半就成了。

如果早上沒收到周王密旨,周飛燕說不定真會考慮一下。碣石府嘛,原本也並非周國固有領土不是。多佔一府少佔一府,於周飛燕的意義真的不大。但現在,自然聽得出吳銘甫是謊話連篇,毫不猶豫地斷然拒絕,寸土不讓。

既然談不攏,那就只有打過一場了。各自回歸本隊,揮軍出擊。喊殺聲衝天而起,驚天動地。

高遠風本想跟著周飛燕出擊,但被周飛燕嚴詞禁止,「到後面呆著去,好好看。未經戰陣訓練,你跟不上節奏,武功再高也沒用,反而會連累戰友。要想上陣殺敵,以後有的是機會。」

軍中無戲言,高遠風不得不後退到預備隊列前觀戰。

兩軍相隔三四里地。

陳軍首先發動,騎兵在前,步兵隨後。全線壓上,一步一踏,一踏一吼。速度雖慢,卻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像是險險崩塌的山峰,又似即將開閘的洪流。吳銘甫試圖在氣勢上震懾周軍,一舉摧垮周軍的意志。

然而事實讓他失望了,周軍無一人膽怯,軍陣巍然,絲毫不亂。

周飛燕摘下馬鞍上的烈焰破空刀,面色冷峻,凝視陳軍,慢慢高舉,緩緩催馬。

周軍跟著周飛燕,三軍一起開動,沉著冷靜,步調一致。

陳軍一步一喊,「殺,殺,殺。」萬人齊呼,山呼海嘯,讓人的心臟跟著吼聲有節奏地重重地跳。

周軍卻靜默無聲,眼神凌厲,像是預備撲擊的猛虎,又似張弓在弦的厲箭。

雙方漸漸接近,三里,兩里半,兩里。不管是參戰者,還是觀戰者,一顆心都越縮越緊,氣氛讓人窒息。

悶雷般的轟轟聲漸起,由低到高,由慢到快。這是萬千馬蹄聲,兩軍的騎兵開始加速,越來越快。其聲其勢,如洶湧的驚濤襲岸,如狂猛的颶風席捲,一往無前地撞向對方。

高遠風此時確實看得驚心動魄,只覺得個人是如此渺小,丟到山崩地裂一樣的激流中,不過就是一朵小浪花而已。

然而更驚心的來啦,讓高遠風總算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傳說中的陷陣無雙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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