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匪夷所思
周飛燕臉上不由飛起一片紅暈,不止是因為被眾人誤會。經由拓跋嘯『提醒』,突然覺得嫁給高遠風,說不定是個不錯主意。哦,不,不是嫁,應該是招高遠風為夫婿。
周飛燕的羞澀和遲疑,坐實了拓跋嘯的說辭。眾人無不震驚,就連倒在地上的高虎高嗣久等人,都忘了疼痛,瞠目結舌。
拓跋嘯怒火中燒,世子的風儀終究難敵被當眾打臉的羞惱,當即顧不上形象,出口成臟,「賤人!自甘下賤!我真是瞎了眼,居然準備求娶你這賤貨。」雖然並無禮教限制女性自己擇偶,但周飛燕竟然寧願嫁給一個賤民而放棄世子妃的身份,不是下賤是什麼?
周飛燕一聽,火氣騰地就上來了。長這麼大,還沒人敢如此罵過她。也顧不得拓跋嘯的身份地位和雙方實力的差距,冷言回道:「你算什麼東西?不嫁你就下賤?你,姐呢?本將軍就算嫁不出去也不會嫁給你這種沒修養的東西。」
本想說『你媽也不會嫁給你是不是也下賤了『,總算還未理智全失,改成了『你姐』。若是辱及拓跋嘯的母親,那可就再也沒有回寰的餘地了,包括吳滎、拓跋嵩都不好為周飛燕說話。
相罵無好言。周飛燕的話,像一瓢烈油,將拓跋嘯的怒火無限放大,燒昏了理智。「老子宰了你們這對狗男女。」寶劍一揚,直取周飛燕面門。
「住手。」吳滎嚇了一大跳,疾聲高呼,同時縱身撲向兩人中間,以阻止拓跋嘯行兇。周飛燕曾在太學讀過書,算是吳滎的弟子。而且她的軍事才能,不僅周王看重,璃皇拓跋黛柔同樣關注。更為關鍵的是,太子殿下也有意娶周飛燕為妃,所以這次跟在吳滎身邊,就是為了親眼看看周飛燕長什麼樣。
不管從哪方面考慮,吳滎怎麼都不能讓拓跋嘯殺了周飛燕。
「嘭。」一聲悶響。吳滎被后發先至的林淵一掌攔下。
林淵皮笑肉不笑地說:「吳大人,以大欺小不太妥當吧。」本來在璃鳳皇朝屬地,殺璃鳳下屬國的將軍,必然難以向拓跋黛柔交代。可現在不同了,完全可以推到拓跋嘯情急之下失了分寸。眾目睽睽下,世子被當面羞辱,這事完全可以搪塞過去。
再說,作為世子妃,是絕對不容許有任何緋聞的,何況周飛燕今日得罪死了世子,所以兩人婚事已經徹底沒了可能。周飛燕既然不能為『我』所用,借這個機會殺了自然更好。
為了以後在跟璃鳳的爭端中佔據主動,老奸巨猾的林淵搶先給吳滎扣上一頂『帽子』。
吳滎驚怒,連聲厲吼:「林淵,你敢!」
林淵的功力高達元神期,整整比吳滎的通靈期高一個境界,攔住吳滎毫不費力,還依然保持著將氣機鎖定高綱。佯作糊塗地說:「太傅大人何來此言?這不是敢不敢的事。保護主子乃是老奴本分。」姦猾的林淵故意曲解吳滎的意思,始終保持自己在道義上占理。
好在拓跋嘯急怒攻心,失了章法,只知瘋刺亂砍,所以即使功力比周飛燕高一小階,急切之間也難以拿下。
周飛燕倒也不敢反傷了拓跋嘯,只是一味防守。運起真氣見招拆招,守得密不透風,短期內危險性並不大,如果高遠風知趣走開的話。
讓周飛燕大驚失色的是,高遠風突然『莽撞』地加入戰圈。
高遠風並不認為自己莽撞。首先,貼身穿著葉老給的那套內甲,刀槍不入。只要不被刺中頭臉,並無大礙。其次,如果自己真有生死危機,葉老和祥媽自會出手。
可是周飛燕不知道啊,頓時驚慌失措。
看到高遠風揮著斷刀攻過來,拓跋嘯更怒了。這一刻,似乎神靈附體,腦袋忽然清醒過來。腳踩七星步,使出最得手的驚雲劍法,一招龍抬頭,撩向高遠風胯下。劍招之狠毒,準備從下向上,直接將高遠風開膛破肚,可見他對高遠風的恨意之深。
周飛燕急了,斷定高遠風避不開,只好猛力下劈,砍向拓跋嘯的劍刃。
高遠風確實避不開,也不想避,繼續前沖,斷刀呼嘯著斬向拓跋嘯的胸膛,準備以傷換命。在外人看來,高遠風這是徹頭徹尾的蠻幹。
拓跋嘯畢竟武功不俗,看到上撩的通道被周飛燕封死,當即身形一閃,讓過高遠風的斷刀。手腕一翻,使了一半的龍抬頭,陡然變成龍騰雲,劍旋成弧,掠向周飛燕的脖子。
周飛燕用力過猛,招式使老,明顯避無可避。眼見周飛燕即將血濺當場,不少人忍不住驚叫出聲。
在場能制止拓跋嘯的,高綱被林淵氣機鎖定,動則招致雷霆一擊。吳滎被林淵所阻。閭丘邢則對雙方的矛盾喜聞樂見,自是不可能出手。
還有一個人有那麼點可能,就是太子拓跋嵩,如果他早一點上前制止打鬥的話。然而太子殿下此時心中百味雜陳,哪有心事關注場中。拓跋黛柔同樣囑意選周飛燕為太子妃。這次拓跋嵩之所以跟著吳滎來這偏遠鄉野,本就是想就近瞧瞧周飛燕的尊容。這邊決心還未定,卻料不到拓跋嘯居然搶先了一步,然後結局更是戲劇化。短短一瞬,太子殿下心中有驚怒,有幸災樂禍,有慶幸,有怨憤,各種滋味不一而足。
高遠風也急了,高聲大叫:「老······。」
不死二字還未出口,就見拓跋嘯被無形的勁力擊中,猛然倒飛出去。
「不······,啊?」高遠風這時才喊出第二個字,第三個字詫異中由『死』變成了『啊』,因為突然有一個人無中生有一樣閃現在周飛燕身前,既不是葉老,也不是祥媽。
此人衣衫的式樣與常人大不相同,外衣不是長衫,而是上下分體為長褲和長褂。又跟普通的勁裝短打不一樣,衣襟、袖管、褲筒都是直筒且筆挺,顯得比較呆板,也可以說剛硬。顏色為少見的天藍,肩膀上綴有金色的星星。
如此奇裝異服,不醒目都不行,高遠風等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雖然若干年後的某個時段,高遠風入目所及儘是這種裝束,但在此時,不詫異是不可能的。
除了衣衫,此人的姿態也極為罕見。他狹長的眼睛半開半眯,看人的眼神,既不像傲慢,也不像睥睨。說是不屑吧,又似乎眼前眾人,連讓他不屑的資格都欠奉。一張馬臉沒有任何錶情,也就是說在場這些人這些事,不能牽起他絲毫情緒漣漪。怎麼說呢,就好像這人看人不像是在看同類,而是像看牛羊草木一樣。
高遠風沒見過此衣此人,不等於其他人沒見過。現場就有好幾個人的神情不止驚詫,還有發自內心的敬畏。
一直關注場中的林淵發現拓跋嘯被擊飛,怒氣勃發地正要運功大發淫威,回首的一瞬,一顆心霎時緊縮,硬生生強行壓下剛剛運起的內力。即使內力回逆讓他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也不敢有絲毫怠慢。趕緊雙手抱拳舉過頭頂,然後長揖到地,顫聲道:「林淵拜見司舵大人。」
吳滎、拓跋嵩、閭丘邢這些來自七階勢力的人,和高綱、陳鯤、陳婧等,哪怕不認識,也知道這身衣服代表著什麼身份的人,紛紛仿照林淵的禮節,拜見這位司舵大人。
拓跋嘯的反應跟林淵幾乎一模一樣,憤怒地爬起身,然後神色瞬時變成驚恐。連忙丟下手中的寶劍,膽顫心驚地行大禮。雖然來人用力很巧,沒給他造成什麼實質傷害,但惹得這位親自出手,必是哪裡做得使其不快。可又不知錯在哪裡,於是恐慌在所難免。
「免禮。」來人輕輕道,也不理會吳滎、拓跋嘯等顯貴,回過身面對周飛燕,擠出一縷笑容:「飛燕將軍,還認得韓某嗎?」
周飛燕受寵若驚,「認得,認得,當然認得。當年在太學見過韓大人的神採風姿,不敢或忘。哦,不,恍如昨日。」一緊張,周大將軍話都說不通順。發現『不敢或忘』比較歧義,趕緊換詞。
這位韓大人正是昨夜在城樓上陪同巡使大人的韓楓秋。韓楓秋像看待自己的晚輩一樣微笑著說:「呵呵,想不到當年那個小丫頭,今日竟成了聲名赫赫的大將軍。很好。」
也不等周飛燕再說什麼,看了高遠風一眼,點點頭,「不錯。」然後又掃了一眼林淵和剛剛從後院冒出來祥媽,「你們的功力違規了。好在有上諭,不予追究。」說完,身形一閃,腳尖輕點,飛速離開,竟是掠過圍牆消失了。
眾人暈頭暈腦,這是什麼個意思?就這麼莫名出現,淡淡地說了幾句話,然後又莫名走了,走了。
韓楓秋本人也是苦笑不已。巡使大人讓他觀察周飛燕,自是不敢怠慢。送別巡使后,想了想,當下也沒其他急務,就又回到高家堡。看到周飛燕危急時,下意識地出了手。他總不能才接到觀察諭令,被觀察對象就沒了吧?於是,上演了一出匪夷所思的怪誕劇
可出手之後,才想起巡使大人只是讓他觀察,並沒說保護。回想巡使大人的意思,似乎沒有保護之必須。大人想挑選的,乃是蓋世英才。若是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何談成就大業?
但露了面,出了手,一句話都不說似乎也太離奇了些。於是,只好佯裝跟周飛燕是舊識。其實,他當時到璃京太學辦事,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哪裡會關注到一個女學生。所以敘舊就尷尬了,他對那時候的周飛燕毫無印象,只好含糊地說『小丫頭』。
韓楓秋是走了,可留下威懾依然存在。高遠風雲里霧裡不知所以,可知道韓楓秋身份的人,就不由得不多想了。
韓楓秋是誰,仙盟駐九星宗分舵司舵,即分舵舵主。九星宗是璃鳳皇朝、璃龍城以及閭丘邢所在的丹霞幫這些七階實力的上屬。要知道整個遼闊燕域,一共只有九個跟九星宗平級的勢力,可以想象其權威之煊赫。
推廣到整個大陸,運行的是近似於一種政教合一體制,且神權高於皇權。神權由仙盟行使。所以韓楓秋本人雖然是九星宗弟子,但因為在仙盟任職,所以他的話,有時候不亞於九星宗宗主的份量,一言可訣在場所有人的身份、地位以及生死。這位生活在雲端的顯赫人物,竟然為為了周飛燕不惜親自出手,還有誰敢動周飛燕一根毫毛?
更讓人浮想聯翩的是,韓楓秋說有上諭,不追究祥媽、林淵的越軌之罪。韓楓秋所謂上諭,不是來自統管燕域的仙教法教,就是來自更高層次的由法教等九大仙教共同執掌的仙盟。
按仙盟慣例,六階勢力的頂尖功力,不得超過成丹期,七階不得超過控靈期,八階不得超過玄神期。如想進階,必須到仙盟報備,並自動到上一級勢力效力,不得留在原級別的勢力。如若違背,殺無赦。
所謂不追究,肯定不可能是寬恕之類。不要說祥媽,就是璃龍城的林淵,在仙盟眼裡,也只是一隻可有可無的螻蟻而已。由此推斷,只可能是現在頂層赫然放棄了以前視為金科玉律的禁令。
這中間的內涵可就太豐富了。消息本就靈通的吳滎、林淵等,想起近期的傳聞,基本上猜個八九不離十,不由心神大動。
拓跋嘯不敢繼續找周飛燕的麻煩,林淵也沒那個心情。一場風波似乎就那麼過了,可高遠風不幹啊。然而不等他有所動作,腦海里忽然響起的葉老的傳音,讓他愣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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