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十字路口

老爸醒了，老媽是最開心的。我看著二老的相處模式，心想，有個人陪伴終老，真好。這一天，我像往常一眼來醫院看老爸，卻發現老媽不在。我放下手中買的水果，問道：「爸，媽呢？」

老爸用嫌棄地語調說，「我怎麼能讓她一直陪伴在我身邊。」

我見著老爸傲嬌的眼神，心想，「口不應心吧！」我拿出一個蘋果，削了皮，遞給老爸。

老爸也沒有跟我客氣，拿起蘋果就要了一口，說，「我是故意支開你媽的。」

我愣了一會，挖苦說，「老爸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讓老媽聽見的。」

老爸見我沒大沒小，瞪了我一眼，「這裡空氣太悶了，推我出去晒晒太陽，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

老爸要求，我當然不敢違背。我將老爸放在輪椅上，推著他出了病房，在醫院周邊轉了轉。老爸一邊沐浴著陽光，呼吸著新鮮空氣，另一邊對我說，「我有話跟你說。」

我察覺到老爸語調不對，也不在意，笑著說，「胡老師，有什麼話要說。」

老爸吸了一口氣，臉色很沉重，顯然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孩子，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這個秘密，你媽也知道。我不當著你媽說就是不想她傷心。這件事，埋藏在我心裡二十多年，你也長大了。我是時候告訴你真相。」

老爸見我聽得仔細，沉重地說，「孩子，你不是我親生的兒子。」

老爸見我沒說話，誤認為是我不相信他說的話，認真地說，「這是真的。我不是開玩笑。」

一陣風吹了過來，我感覺到有點冷。我哆嗦了一下說，「爸！起風了，我推你回去。」

老爸見我沒當真，急道：「我和你說話，你聽見了嗎？」

我從沒見老爸有這種表情，溫和道：「我聽見了。」

老爸見我聽見這個消息，表現得很平靜。我出了一口氣，抬起頭看著他說，「爸，你說的，我已經知道了。」

「你知道？」老爸聞言，頓時嚇了一跳，忙問，「你媽說的嗎？」

「不是。」我語調很輕鬆地說，「我自己發現的。」

「你怎麼發現的。」

「爸，你忘了。你兒子是醫生。」

「不可能。」老爸一臉不信地說，「這個秘密，只有我和你媽知道，絕無第三個人知道。」

「爸，我已經知道了。在你出車禍那天。」再一次提起這件事，我已經釋然了很多，「爸出血太多，需要輸血。爸和媽的血型都是B，而我的血型是A。我是醫生，自然明白。兒子的血型和父母的血型不一樣，意味著什麼。」

老爸見我說出這些事，深深地出了一口氣，「你已經知道了，以後有什麼打算。」

老爸表面上看去很平靜，其實，他很想知道我最真實的想法。他更害怕，我會說出離開他們，去尋找親生父母的話來。

我說，「他們雖然給了我生命，卻是你們給了我第二條生命，將撫養成人。他們是誰，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你們，永遠都是我的爸和媽。我永遠是你們的兒子。」

「孩子，你這又是何苦。」

「你們陪著我長大，我就要陪著你們變老。」

「孩子，你不想知道自己是從何而來。」

「爸！」我說，「我曾問過你，人為什麼痛苦。你讓我坐在溪水一塊大石上自己去悟。」

老爸沒想到我會說起這件事，忙問，「你悟到了什麼。」

「人之所以痛苦，是想的太多，要的太多。」我含著淚，臉上掛著笑容說，「我該知道的事情，自然會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何苦花費大量的時間去知道。」

「孩子，這不一樣。」老爸忙問，「你難道不想見一見他們。」

「爸，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我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和想法。二十年前，他們出於無奈，拋棄了我。二十多年，也不曾見他們來找我。我成長的歲月，不曾有他們。他們會不會出現在我的生命里，已經沒有那麼重要。」

「對你而言，什麼才是最最要的。」

「珍惜眼前人，活在當下。」

「孩子，我隱瞞了二十多年，你會不會怪我。」

「不。我一點不怪你。」我誠懇地說，「我要謝謝你。是你讓我充滿陽光，快快樂樂的長大。是你讓我，感受到了溫暖。也是你和媽，讓我學會了感恩、原諒和放下。是你們讓我，不要因為別人的錯誤，帶著恨意活著。」

「好吧！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多說了。」老爸舒心地說，「孩子，有些事不能逃避，就勇敢去面對。你和蕭筱的事情，我知道了。都怪我啊！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有沉重地心裡負擔。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

「爸，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停了下來，又說，「從小到大，我任性、頑皮，都是你們包容我、照顧我。現在，我長大了。也該為家，獻出一份力。」

「你能說這樣的話，我著實欣慰。」老爸換了一口氣，又說，「孩子，你別把自己綳得太緊，也不要讓自己太苦。有些事，不能逃避，就勇敢去面對。我知道你是一個要強的人，無論我們說什麼都不能改變你現在的觀念。但，老爸想說的是，人生看似漫長，卻也很短暫。無論是對人，還是對事，你要跟著自己的心走。」

「心。」我不知不覺摸著自己的心臟，我感受到它的跳動。

「我知道你心裡是有蕭筱的。只是現在的你，陷入了一個誤區。你不敢面對，選擇了逃避。」老爸搖了搖頭，又說，「孩子，要學會做自己。」

我不敢對視老爸那道眼神，將頭偏在一邊。我知道老爸說的話是真的，也是對的。但，現在的我，總要做點什麼，我的心才會好過一點。既然我選擇了獨自一人往前行走，我又何必去在意自己的影子落在何處。

老爸又說，「你看，這裡是什麼。」

我說，「十字路口。」

「你在十字路口，無論往南、北走，還是往東、西走，你都可以走出這裡，抵達你想要去的地方。但，人生的十字路，可不是這樣的。」老爸放慢語速說，「人生的十字路口，不是每個方向，都可以走出去。當你走錯了路，不要撞南牆，才選擇回頭。」

老爸說話總是充滿韻味，讓人沉思。但他不會點破，而是讓我自己去領悟。

我不想在這個問題糾纏下去，換了一個話題說，「爸，起風了。我送你回去吧！」

老爸點了點頭，示意回去。

老媽見我們剛出現在病房，著急地問，「你們去哪裡呢？」

老爸大大咧咧地說，「病房太悶了，我讓兒子陪我出去透透氣。」

老媽霸道地說，「沒有我的同意，你不能出去。」

「好，好，好。」老爸溫順地說，「我聽你的，還不行嗎？」

老爸挪到病床上去，對著我說，「你休息的時間，也夠久了。二十幾歲的青年，總不能一直留在這裡吧！年前人，該上班就得上班。」

我聽老爸的意思是想讓我回去上班，但老爸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我又放心不下。老媽看穿了我想的，笑著說，「你放心的走吧！這裡有我呢？有什麼事，我會打電話告訴你的。」

我見二老都發話了，我留在這裡，反而還會打擾他們。我說，「爸，你安心養病。媽，你也要照顧身體。我明天就回去上班，家裡有什麼事，別忘了通知我。」

「嗯，這才是年輕人該做的事情。」老爸見我懂他的良苦用心，又道：「別忘了，在十字路口的時候，要冷靜下來，好好選擇。該見的人，大膽去見。該說的話，勇敢去說。你要知道，當你在十字路口選擇了這個路口，就會錯過其他路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