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高階教士

黑暗讓人極容易失去對時間和空間的判斷，滋生出壓抑感。

梅高覺得聊天的確是個非常好的選擇，可以驅散寂靜帶來的恐慌感。

「馬克修士是個什麼樣的人？」

梅高有種即將拜訪上級領導的緊張感，以往見到過最大的領導就是系主任。

「馬克修士很高大。有這麼高。」

科林踮著腳尖，往通道頂端比劃了一下：「冷庫，無情。常年拿著教會的教典，身後背著十字形的教會武裝。他渾身上下都是肌肉，可以一拳打死一頭強壯的戰馬。就像是守衛光明與黑暗的巨人。」

「很符合預期啊。」梅高在心底漸漸勾勒出馬克教士的畫像，想象著隨時單手捧著三十多斤重教典的巨人傳教士形象。

「當然，這都是我猜的。」

科林絮絮叨叨的打破了梅高的幻想：「我從來沒見過馬克修士，這條道我只走過一次，上次值守的是菲利斯教士。」

這是何等的惡趣！

梅高覺得這個小老頭正在不斷挑戰自己的容忍度。

可科林卻閑不住，絮叨道：「菲利斯教士不喜歡有助手跟著，上一次『黑夜行動』並沒有讓我參加。但願馬克修士能帶著我一起行動。」

梅高忍不住好奇的問道：「您不害怕嗎？「頓了頓，說道：」我是說，要出動高階教士的異常行動，都很危險。「

「危險？不，對於一位尤格來講，異常至多帶來新鮮和刺激，唯獨沒有危險。「

科林口中的「尤格」突然喚醒了梅高的一段認知更新。

尤格，信仰譜系的中間位。

梅高腦海中迴響起神學院中羅嵐教士的講解：「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信仰，並對信仰有著不同的取向。作為一名未來的教士，認清並判斷他人的信仰取向，是一名教士應該擁有最基礎的技能。今天的第一課，你們需要學習的，就是背誦手中這張位業譜系。普通人，或者說大部分民眾，他們的信仰多數屬於利己主義者。他們大多數對於神靈和異常的存在持有半信半疑的態度。而其中有極少數人對於超凡信仰持有絕對否定狀態。有著固有執著的物質第一判定。「

「物質第一判定。在涉密學中是個獨特的名詞，他代表著與信仰和非物質世界的完全隔離。否認人的生死來去自有去處，否認靈魂的存在，認為人死如同燈熄，是最明顯的表徵。「

「這樣的人或者其他種族的生命體，在教會中被稱為尤那烏絲，或純粹的尤格。孩子們，這樣的人是外勤教士最好的搭檔。未來你們在進行驅魔儀式的過程時，他們會是稱職的助手。因為我們不用擔心他們會被惡靈附體，而讓我們處於背後受敵的危險之中。「

「他們具有強否定的特質，是邪教徒，乃至異域邪靈最討厭的存在。」

「也就是說，在我的世界里，我認為你不存在。你必然不存在？」

瞬間的回憶，讓梅高禁不住盯著科林看了半天，沒想到你這賊眉鼠眼的老傢伙還是個哲學系戰士?

「我們到了。」

道路的盡頭，是一個不起眼的銅黃色大門，大概兩人高。

科林上前敲了敲門，低聲對門裡面的人說道：「我是值日人員科林，我帶來了一份異常報告。」

梅高看了一眼科林手中的空白表格，隨即反應過來，這異常報告大概指的就是他梅高本人。

啪嗒。

鏈條扯動的聲音在這寂靜的空間中傳盪了許久。

大門應聲而開。

昏暗中走出一個比梅高矮上不少的瘦小身影。

黑色高領教士服，長筒靴，滿臉的褶皺。這就是馬克修士給梅高的第一印象，完全看不出來一點傳聞中高階教士的風采。

「梅高·英威格。」

出乎梅高的意料，馬克修士用低沉的聲音念出了梅高的名字。

梅高禁不住立正站好，回應道：「很高興見到您，馬克同修。」

話音剛落，梅高突然感到一陣羞恥感。這種萌新拜見上官的感覺，簡直不可描述。

「我以為來的人會是奧利安娜。」

馬克修士說了一句莫名的話，同時目光在梅高身上移開，對科林點頭道：「把報告交給我。」

科林連忙將手中的格式表格遞過去，小心翼翼的詢問道：「教士，需要我準備驅魔材料嗎？」

「驅魔？」

馬克修士搖搖頭，說道：「並不需要，你回去吧。我來和他好好談談。「

科林有些失望，但還是說道：「是，我知道了。很榮幸見到您，馬克修士。」

每一位高階教士都是活著的傳奇，我回去可以吹一年。可惜不能親眼見識一下傳說中的鬧鬼事件。

科林一邊遺憾的想著，慢慢融入了昏暗的通道之中。

「進來吧。我們聊聊。」

馬克修士轉身進了門。

在進入這間被科林稱為執守靜默的房間前，梅高腦海里無數次的揣測裡面的場景。簡單形容一下，應該是靈異電影大集合。陰森，恐怖，異常，才是形容它合適的詞語。

可實際上，這就是一個十幾平米的小房間。

一張擺滿文具的長桌，和一張睡覺用的木板床。梅高甚至還看到了方便的蹲坑位。

這簡直就是監獄。

梅高對高階教士的印象從天上跌至谷底，冷酷，高逼格的形象瞬間破裂。

「隨便坐吧。」

馬克修士點了點旁邊的床板，說道：「你看起來很驚訝，而且……失望。」

不，我沒有。

梅高下意識想反駁，但話到嘴邊，卻老老實實說道：「是的，有點……失望。我以為高階教士的日常會很……神秘？」

看起來不苟言笑的馬克修士嘴角微微翹起，帶著指導的意味說道：」一個合格的神職人員，不應該個將神秘掛在嘴邊。日後在工作中，一定要注意這點。「

是涉密，而不是神秘，不可以是神秘。

梅高反應過來，之前在那個諮詢爆炸的平凡世界都有不可描述的名字，更何況是神靈顯世的世界。

看到梅高有點緊張，馬克修士語氣緩和了起來，說道：「不用緊張，只是我個人一點小小的經驗。」頓了頓，馬克教士很直接的詢問道：「說說你經歷的事件吧。」

「是。」梅高立刻挺起胸，帶著回憶，仔細的敘述了一遍格勒.吉爾伯特先生的情況，並剔除了自己的一切主觀猜測，但仔細解釋了一下自己與盧迪對話時自己的思考。

馬克修士聆聽的十分認真，在敘述過程比較含糊的地方，他仔細反覆的詢問了數次后，詢問道：」說說你的判斷。「

我的判斷？這是考教嗎？

梅高斟酌了一下詞語，說道：「從表面來看，格勒先生的一切表徵，都符合靈體附著的判斷……只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像。「

「為什麼？」

「直覺。」

梅高有點忐忑的說道。

「有時候，直覺往往比你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更值得信賴。」

出乎意料，馬克修士卻認同了梅高這不靠譜的判斷：」在教會的檔案里，記載的很多靈體附著事件，在調查認證的最後，都被認定為虛假事件。這裡面充斥著大量的心理疾病，騙術師的詐騙，以及……兒童的惡作劇。對，你沒聽錯，在靈異事件中，兒童往往可以比擬知名的恐怖劇大師。「

像是回憶起什麼不好的事情，馬克修士擺擺手，站起身，說道：「走吧，我們去拜訪一下這位格勒.吉爾伯特先生。」

跟在馬克修士的背後，離開了值守室。

地下通道彷彿四通八達，兩人步行了很長一段路。等到了出口處時，梅高已經徹底暈了。

「歡迎來到主教街。」

推開門，天已經大黑，昏暗的路燈下，醉醺醺的流浪漢高聲歡迎著從黑暗中走出來的兩位教士。

馬克修士邁著大步，毫不理會的向前走去。

「馬克修士怎麼知道我住在那？我好想沒上報過我的住處。」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忽然聽到一陣咕咕的叫聲。

梅高轉過頭，在一片月光撒下的小道上，一隻雪白的貓頭鷹，如哨兵一樣，瞪著銅鈴一樣的雙眼，注視著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