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測試
殘月西斜。
夜色濃得彷彿黑幕布一般,將所有的蠢蠢欲動都完美的遮掩住。
有人天生就是黑暗中的殺、戮者,一如此刻的蘇音音。
「姿勢不對,太過於死板,重來!」
「太僵硬、了,放鬆一些,重來!」
「你怎麼搞的?我是怎麼教你的?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就你這個樣子,活該被丟在這裡沒人管!」
嚴厲的女聲帶著些許的不耐煩,一番訓斥下來,屋內便傳出幾聲委屈的哭聲。
「哭哭哭!就知道哭!天天哭!」屋內木桌被拍的砰砰作響,嚴厲的女聲大聲責罵道,「學成這個樣子,你還有臉哭?不就是前一陣兒得了將軍一句誇獎?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我就是去教一頭驢,時間久了它也該會了!你什麼時候見過小公主會這麼規矩的坐立了?!啊?我是叫你學!不是叫你自個兒琢磨著做公主!」
「是……鶯鶯知錯了……」
「知錯有什麼用?天天知錯知錯,也沒見你改!再來!要是一直學不好,那今晚就別想睡覺,什麼時候學的像了,什麼時候算完!」
屋內,一個手持戒尺的粗壯婆子將桌子拍的砰砰直響,連同上面的茶碗也抖了起來。另一個姑娘正委屈的抹著眼淚,聽著婆子訓斥。
然而她們兩個誰都沒有發現,窗紙已經被人給開了一個小口,一隻細管正悄悄伸、進來,白色迷霧在管口繚繞了幾圈,便立刻消散在空氣中。
「齊媽媽,我……我頭暈……」鶯鶯猛地扶住桌角,搖晃了下腦袋,突然覺得眼前一陣眩暈,連齊媽媽的臉都有些看不清了。
齊媽媽還當她是想偷懶,當即要開口罵道:「暈什麼……」
話還未完,眼前一陣恍惚,當即軟了身子栽倒下去了。
鶯鶯驚覺,怕是有人來了,可為時已晚,她也眼前一暈,跟著倒下去了。
蘇音音聽著動靜,等了一等,這才推門進去。
目光落在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二人身上,蘇音音眼裡閃過一絲憐憫:正是貌美如花的年紀,可惜了。
想著速戰速決,蘇音音不再猶豫,快步走過去,將匕首抵在鶯鶯的脖子上,只要她的手輕輕動一下,鋒利的匕首便可以輕而易舉的劃開她的喉嚨。
「對不住了……」蘇音音手下欲動。
與此同時,一道強勁的掌風猛然襲來,直擊蘇音音面門。
蘇音音大驚,堪堪躲過,衣袖卻是遭了殃,被來人斬斷一截。
「只不過是一個手無寸鐵的無辜女子罷了,你也下得去手?」來人一身白衣,臉上卻蒙了黑巾,聲音雖聽起來年輕,可出手的招數卻是凌厲得很。
要說蘇音音渾身是膽,自然也有過人的武功在身上,不然也不會整天去混跡江湖不歸家。敵手遇到過無數個,可像眼前這個,卻是第一次遇到,對方只一招,她便已經落了下風。
可惡!她還是第一次遇到一個自己打不過的!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打不過,難不成還跑不過?
蘇音音眼珠一轉,先把不怕死的氣勢給拿出來了,冷聲質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來多管閑事?!」
「路見不平而已,這樣對付一個弱女子,你這是在恃強凌弱濫殺無辜!」白衣少年很是大義凜然。
蘇音音不屑,冷笑一聲道:「懶得跟你廢話,小爺我殺人,還從來不看對方是男是女是強是弱,你想英雄救美,來錯地方了!」
白衣少年緊皺眉頭:「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如此心狠手辣心腸歹毒?連一個弱女子都不肯放過?」
蘇音音只覺得他這話好笑:「真是笑話,我一個殺手,不心狠手辣心腸歹毒一些,還配叫殺手?難不成要像你一樣,滿嘴仁義道德慈悲心腸,指望著善良就能普渡天下?呵呵,天大的笑話!」
「你若要殺她,先過了我這一關再說!」白衣少年是打定了主意要「除惡揚善」,手中一把長劍閃著寒光,護在了鶯鶯前面。
蘇音音早瞄好了後退路線,當即抬手朝著少年後面一指,叫了一聲:「快看!那是什麼?!」
趁著少年上當回頭看的空隙,又是一揚手,大把的白色粉末在空中炸開,待到粉末散開,她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少年被這粉末熏的迷了眼睛,咳嗽了半天才重新恢復視線,心中不禁懊惱,可惡,竟然被騙了!
「小爺我縱、橫江湖這麼多年,沒想到今日竟栽倒了一個小屁孩兒的身上,這是氣煞我也!」
蘇音音罵罵咧咧的回到破敗的民宅中,心裡帶著氣,抬起一腳便把門給踹開了,可憐那門年久失修,硬是晃晃悠悠晃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勉強撐住了沒掉下來。
吱吱呀呀的聲響在一片安靜里顯得格外的刺耳,阿吉從房樑上躍下來,皺著眉頭問:「失敗了?你怎麼樣?」
蘇音音甩了甩胳膊:「命大,丟了半截袖子,撿回一條命。」
阿吉便點點頭,道:「嗯,沒受傷就好。」
「你怎麼知道我失敗了?」蘇音音反應過來,「你跟著去了?」
阿吉懶得解釋,但是轉眼又想到,這個女人可是自己好兄弟的心上人,今天要是惹毛了她,日後被阿塵那個護短的知道了,自己少不了又要挨一頓揍。於是他非常及時的停住腳步,轉身回來,向蘇音音解釋道:「不是我知道,也不是跟著你去了,而是咱家爺早就算好了,爺說你失敗了也不要緊,正好引蛇出洞,放長線釣大魚。」
蘇音音指著自己反問道:「合著我就是那引蛇的老鼠,釣大魚的餌?」
阿吉立即贊同的點頭:「你說的非常正確,並且形象十分貼切。」
蘇音音當即炸了:「有本事你別跑!看我不打死你的!」
已經閃身跑出去好遠的阿吉心想,我傻嗎我不跑?不跑還等著你來揍我?
一夜黑暗過去,迎來了一場意外的大雨。
「這天兒可真是鬧人,大清早的,倒下起雨來了,早不下晚不下,昨晚下該多好呢。」小丫鬟心竹站在廊下,小聲抱怨著。
站在她旁邊的心蘭同樣一臉的愁色,附和道:「誰說不是呢,可憐小公主了,這麼大雨,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匆匆忙忙回宮了,早知道我就早備好食盒好了,叫阿朵姐姐帶上,那樣在馬車上好歹也能吃兩口啊。」
兩個小丫鬟看著那瓢潑大雨,一同發起了愁。
涼准開門出來,聽到她兩個的話,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便故意清了清嗓子,問道:「小七她回宮了?怎麼沒見人來說一聲?」
心竹心蘭兩個皆是被他突然出聲給嚇了一跳,當即轉身行禮回道:「回將軍,阿朵姐姐來過了,知道將軍還未醒,說是不讓打擾將軍休息,打了一聲招呼便走了。」
「嗯,我知道了。」涼準點了下頭,向心蘭道,「現在去準備食盒也不遲,正好我要進宮一趟,順手帶上。」
心蘭一愣,當即喜得咧開了嘴角,連忙應道:「是!將軍,您稍等片刻,食盒馬上就好!」
這邊涼月冒著雨回了宮,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皇帝身邊的貼、身公公早已經迎上來了:「小公主您回來了,陛下正在書房裡等著呢,小公主您快些過去吧。」
「父皇這麼著急把我找回來,是發生什麼事兒了嗎?」涼月剛下馬車,本想著喘口氣兒再過去,沒想到父皇居然這麼著急,到底是怎麼了嘛。
公公卻搖頭道:「這個……總歸看著不像是壞事兒,陛下心情頗好,小公主您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台轎攆早就備好,一應小太監小宮女也都站在一旁,就等著涼月上去了。
「這麼大的雨,怎麼還叫人抬這個?」涼月一看,眉頭便先皺起來了。
公公立即道:「小公主放心吧,這攆子頂上是用極好的材料,防雨得很,不會叫您身上落上一滴雨的。」
「誰說這個了?我是說他們!」涼月手一指,點了點那些太監宮女們,道,「這麼大的雨,我倒是淋不著,可他們連個雨具雨傘也不拿,從這裡到父皇的御書房可是好長的一段路呢,就這麼一路抬我過去,他們還能好?」
公公一聽,立即勸道:「小公主菩薩心腸,可這是他們做奴才的本分,沒……」
「算了,你不用說了。阿朵,拿傘來,我們走過去。」涼月看了一眼那貼、身公公,什麼也沒再說,同阿朵打著傘走了。
看著雨中的小公主,貼、身公公卻是一改方才的神色,一臉欣慰道:「小公主到底是長大了,這下,陛下可該放心嘍……」
自言自語的說完,又看了一眼一旁候著的小太監小宮女們,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你們今日倒是有運氣。」
御書房內,皇帝坐在椅上微微闔著眸子,手裡卻還拿著一個小小的木盒子。
涼月來到門口,仔細檢查了一遍全身衣裳,只有鞋子有些沾了雨水,不過被衣擺一遮倒也看不出來,這才放心的敲門進去。
「父皇,兒臣來了。」
皇帝聽到一聲輕喚,立即睜開眼,卻向門外道:「阿朵,你也進來吧。」
涼月心下奇怪,不由問道:「父皇?您這是?」
阿朵進來,剛要行禮,卻聽到皇帝道:「就不必行禮了,朕且問你一句話。」
「是。」阿朵雖然心中疑惑,但皇帝發話,她哪兒敢有不聽的道理,便垂首立著等待問話。
「朕且問你,你對小七,究竟忠心如何?」
阿朵一聽,立即跪地道:「回陛下,阿朵自小就跟著小公主一同長大,視小公主如同自己的性命。」
涼月覺得有些奇怪,她父皇這話問的也蹊蹺,剛想開口問,便見她父皇朝自己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父皇,這是?」她接過那個小木盒來,打開一看,裡面只裝了一顆藥丸。
皇帝道:「這是千魂丸。」
「千魂丸?!」涼月當即變了臉色,不敢置信的問道,「這可是穿腸的毒藥!父皇,您這是何意?」
「拿去給她吃了。」皇帝不答,只伸手點了點地上跪著的阿朵,道,「你若吃了它,朕便信你的話。」
「父皇!」
涼月連忙將那木盒合上,與阿朵跪在一起,求道:「父皇,阿朵是犯了什麼錯?您要這樣罰她?」
涼月尚且不明白皇帝的用意,可阿朵卻是領悟了,心下感動於自家小公主護著自己,可她也明白,皇帝這是在測試她的忠心,不管小公主怎麼為她求情,這毒藥,她是一定得吃下去的。
「阿朵對小公主忠心耿耿,一片真心,天地可鑒。若非要用這個法子來驗證,哪怕是毒藥,阿朵也吃得下!」
不等涼月反應過來阻攔她,阿朵已經將那木盒奪過來,捏起那顆毒丸便放進了自己嘴裡。
涼月傻了,急忙去掰開她的嘴巴想讓她吐出來,「阿朵你傻了嗎!這可是毒藥!毒藥啊!你會死的!」
阿朵已然將那毒丸咽了下去,看到小公主為自己急得哭了,自己也紅了眼眶,卻是微微笑著道:「公主您別為我哭,沒事的,阿朵跟在公主身邊這麼多年,公主一直待阿朵如同親姐妹,此生能夠遇見您,阿朵已經是死而無憾了。公主您離得遠些吧,一會兒,該嚇著您了……」
說罷,她微微閉上眼睛,只等著毒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