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謝崇表面上身居高位,但掌管偌大的北鎮撫司,他背地裡承受著無與倫比的壓力,這些年受了不知多少傷,每每看到男人身上的疤痕,她心口都泛起尖銳的痛意。
閉了閉眼,女人艷麗無比的面龐上也透出幾分猙獰,「當初的事情雖與指揮使有關,但罪魁禍首還是那幫歹人,沒想到衡氏不分青紅皂白,還想著殺了大人報仇,好!還真是好的很!」
將裝滿藥材的木匣一把奪了回來,周清冷笑一聲,「既然雲安的身體已經好全,這些藥材也沒甚用處,弄不好還會被人當成毒藥,如此後果我可承擔不起。」
兩位百戶聽到這話,不由對視一眼,只覺得衡氏萬分糊塗。雲安受傷的確是受了大人的牽連,但耿喬在世的時候也沒少結仇,若不是鎮撫司一直護著,他們母子哪能安安穩穩活到現在?況且往日送來的藥材都收下了,方才直接拒絕,不就是為了落夫人的臉面嗎?
周清上馬車后,兩手攥著香帕,好懸沒將做工精緻的布料戳出個窟窿,她心中暗忖,等回去后肯定不放過謝崇,若不讓他長教訓,下回說不定連命都沒了!
周清回到飛軒閣時,謝崇還在鎮撫司中,並未歸來。
當初她尚未出嫁,席氏怕累壞了女兒,想要請乳母分擔一二。哪想到錚兒卻不幹了,甭看著這孩子平時不愛哭鬧,無比乖巧,實際上脾氣倔的很,就跟小牛犢子一模一樣,不止不喝乳母的奶水,還扯著嗓子不斷叫喚著,哭得撕心裂肺。
周清本就愧對孩子,看見他掉眼淚,整顆心都要碎了,便不顧辛苦親自餵養錚兒,只讓乳母從旁照顧著。
卧房的屏風后擺了一張軟榻,她坐在榻上,幾下將衣衫扯開,錚兒看到了「食物」,吃的無比香甜。
食指點了點小娃白生生的臉蛋,周清眼底浮起幾分笑意,金桂站在旁邊伺候,無意中瞥見雪膩脖頸上的點點紅痕,小丫鬟不免有些羞窘,低下頭不敢亂看。
說起來,這幾個月錚兒長開了不少,皮膚繼承了母親,極為白皙柔嫩,眉眼與謝崇生的十分相似,要不是周清先前嫁過一回,恐怕他的身份就瞞不住了,畢竟是親生父子,怎會不像?
孩童都願意親近自己的母親,錚兒也不例外,就算吃奶吃的肚皮鼓脹,他依舊賴在周清懷中,小胳膊不斷揮舞,嘴裡也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那副模樣委實可愛。
突然,門外傳來丫鬟請安的動靜,周清微微皺眉,將孩子放在軟榻上,伸手將緋色的系帶系好,又攏了攏衣襟,剛收拾妥當,面容俊美的男人便大闊步走入堂中。
金桂也是個有眼色的,行禮后便抱著小少爺退了下去,臨走時還不忘將房門緊緊闔上。方才夫人出去了一趟,回來時眼角眉梢無不透露著陰鬱,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此時此刻,女人穿了件月白色的裙衫,襟口鬆鬆垮垮,有幾縷髮絲散落下來貼在頰邊,墨黑與玉白相互交映,再配上緊抿成一條線的艷麗紅唇,這副勾魂攝魄的景象,讓謝崇渾身僵硬,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瞧見他這副模樣,周清心中更怒,她神情冷漠,一語不發,沖著這人福了福身,轉身就要往外走。
可憐指揮使剛從詔獄中出來,回府的路上滿腦袋都是媳婦,本以為到家便能將人抱入懷中,噙著嫣紅的檀口,箍住纖細的小腰……哪想到事與願違,不知哪個混帳東西招惹了清兒,連帶著他也遭了遷怒。
一把握住纖細手腕,謝崇稍一使力便將人抱進懷裡,不顧那微不足道的掙扎,啞聲發問,「到底怎麼了?你若是不說的話,我現在就去問劉百戶。」
「指揮使做了什麼好事,難不成全都忘在腦後,需要妾身一一點明?」想起衡氏那副囂張的德行,她心口便湧起了濃濃鬱氣,甭提有多難受了。
謝崇萬分不解,他握著雪白柔荑,指天發誓,「清兒,我心裡只有你一人,活了這麼多年,也只碰過你一個,否則當初行房的時候,也不會因為經驗不足弄疼了你、」
周清面頰漲得通紅,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種話來,頓時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扯著他的外袍,三兩下將衣裳拽下來,露出了手臂上那道猙獰的傷疤。
她眼圈泛紅,沉聲問道,「這是衡氏用菜刀砍的吧?指揮使瞞了妾身這麼久,若非今日去了耿家,你是不是準備瞞一輩子?」
謝崇被堵得啞口無言,想要解釋,卻不知該如何說起。耿叔對他有恩,雲安又是因為他的連累才會白白受那麼多的苦楚,就算衡氏心裡恨極了他,謝崇也毫無怨言,但清兒去了耿家,碰上那婦人,是不是也受傷了?
想到此,他心房狠狠一顫,整個人幾乎要被焦急給淹沒了。手掌按住女人的雙肩,上上下下來回巡視,確定愛妻沒有受到半點傷害,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清兒,你莫要再去耿家了,衡氏性情潑辣,不好相處,你怕是要吃虧。」謝崇拉著周清坐在軟榻上,低聲勸慰。
周清不由冷笑,「怎麼?指揮使能去得的地方,妾身就去不得了?耿家又不是陰間地獄,她衡氏再兇惡也比不上手握刀劍的錦衣衛,她就是吃准了你心中愧疚,才會一再撒野!」
「你說的我都明白,下次肯定不會再犯,清兒信我一回,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值當了。」說著,他將人拉入懷中,薄唇啄吻著粉腮,四肢百骸中劃過陣陣熱流。
從父母去世的那天起,就再也沒有人這麼關心、在意他,耿叔照顧他這麼多年,到底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完全比不得女子細心。
深深嗅聞著那股蘭香,謝崇喉結不住滑動著。
好不容易將夫人哄好,謝崇滿臉饜足的離開卧房,直接將徐劉兩位百戶都叫到了書房,仔細問詢了今日之事,當聽到衡氏手拿掃把要將清兒趕出門時,他的臉色黑如鍋底,狠狠捏著桌角,案幾發出不堪重負的響聲。
徐百戶渾身一震,心裡暗暗叫苦,不過他也不敢隱瞞,將最近衡氏早出晚歸的事情盡數報給指揮使,免得耿喬的遺孀再次遭人利用,給大人添麻煩。
「下次衡氏出門時,你跟著她便是,切莫打草驚蛇,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背地裡搞鬼。」謝崇冷聲吩咐。
對於上峰的命令徐百戶自不會拒絕,回到耿家后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著婦人的一舉一動,在她出門時緊隨其後,且時刻隱藏著身形,等衡氏進到一間民宅,才暗暗記下地點,轉身往鎮撫司的方向趕去。
小世子滿月宴的時候,周清去了趟瑞王府,發現瑞王身中斷骨花之毒。現如今罪魁禍首雖沒有緝拿歸案,但太醫院研製許久,終於找出了祛除毒素的法門。
斷骨花對男子無害,卻會使敦倫過的女子日益虛弱,若非瑞王妃出身將門,根本無法平安生下世子。現下她調養了數日,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起來,雖然與尋常女子相比仍顯瘦弱,卻沒有先前那般明顯了。
瑞王中毒一事即便沒有外傳,但夫妻倆卻心知肚明,也清楚是周清分辨出斷骨花的味道,才救了王妃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