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面對妹妹一連串的質問,周良玉不知怎的,竟有些心虛,過了好半晌,俊秀面容上的紅潮方才褪了下去,恢復如常。
攏共才見過兩面,也不可能有什麼,周清暗暗搖頭,只覺得自己多想了。哥哥常年讀書,鮮少與女子接觸,否則也不會被焦茹那種人給矇騙,剛才他之所以臉紅,想必是因為郡主握了他的手,有些羞窘而已。
轉眼又過了小半個月,周良玉打造出許多熏球,花紋十分精緻,因為是純銀所制,成本委實不低,一隻便要賣出十兩銀子。
普通百姓肯定不會如此奢靡,但換成高門大戶的女眷,根本不會在意銀錢,很快放在香鋪里的銀薰球便被一掃而空,連帶著調和好的香料也賣出不少,進項比頭幾個月多了不少。
與周家香鋪的熱鬧相比,對面的沉香亭用「門可羅雀」四個字便能形容的淋漓盡致。
按說劉凝雪調香的手藝並不差,甚至已經到了調香大師的水平,但她骨子裡帶著一股傲氣,覺得那些粗鄙不堪的人根本不配用她親手調製的香料。
因此店中賣的調和香,大多出自夥計之手,就算原料的品質上佳,但技藝上有所欠缺,終究欠了一籌,喜愛調香的人一聞便能分辨出其中的差異,又怎會去到沉香亭中?
此時劉凝雪坐在窗欞邊上,眼見兩名女子手拿熏球,說笑著從周家香鋪離開,清麗的面龐帶著幾分郁色,她輕輕撫弄著耳墜,沖著丫鬟吩咐,「把焦茹帶過來。」
丫鬟是劉凝雪的心腹,平日里在主子面前也有些臉面,此刻面露猶豫道,「小姐不知,焦茹那蹄子委實是個水性楊花的,前幾日她查出有孕,竟是老爺的孩子……」
劉凝雪聽罷一愣,心中暗暗著惱,先前她之所以收留焦茹,完全是為了給周家添堵,哪想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女人竟爬上了爹爹的床,珠胎暗結,要不了多久便會成為妾室,在劉家恐怕也不會消停。
「罷了,既然她肚子里揣了塊肉,想必爹爹也不會讓她出來,既如此,你呆會給成郡王送封信。」
邊說她邊走到桌前,丫鬟鋪紙研墨,她提筆寫道:凝雪浸淫香道多年,委實不善經營,如今沉香亭門庭冷落,辜負了王爺的期待,還請您莫要怪罪……
劉凝雪善用香,這一點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無論是帶著幽幽芬芳的裙衫,抑或是塗於面上的香粉,都出自她手,就連寫信的紙張,也特地用熏籠熏過,那種清雅獨特的香氣,與她身上的味道別無二致,保證景昭齊拿到信箋,便能想起她來。
等紙上的墨跡干透后,丫鬟絲毫不敢耽擱,將信箋仔細收好,直直往郡王府的方向走去。也虧得成郡王對劉凝雪情根深種,不止不介意她商戶女的身份,甚至還跟管家交代過,一旦劉府的人過來,直接將人帶到書房中,萬萬不得阻攔。
信箋很快便被送到景昭齊面前,男人俊朗面容帶著幾分憂慮,冷聲問道,「最近出了何事?凝雪為何如此頹唐?」
丫鬟能受到劉凝雪的重用,自然也是個伶俐人兒,早就練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
此刻她神色黯淡,沙啞開口,「王爺有所不知,小姐往沉香亭中投注了許多心血,但如今周家香鋪新制出了一種熏球,做工委實精巧,客人們覺得新鮮,便一窩蜂湧到了對面,您也知道小姐心氣兒高,竟生出了關店的念頭,她酷愛調香,若真將沉香亭捨棄,恐怕永遠都不能邁過這道坎兒。」
愛屋及烏之下,景昭齊對調香有些了解,也聽說了最近京中風靡的銀薰球,待丫鬟走後,他直接吩咐手下的侍衛,讓人買了幾隻回來。
將香料放入到小盂中,沒多久香氣便四散開來,味道比起正經焚香差了些,畢竟此物主要勝在外觀精巧,攜帶方便,而不是將香料徹底焚盡。
熏球的優點在景昭齊心中,不過只是旁門左道,根本上不得檯面。小小物事,竟讓凝雪萬分傷心,不如徹底斷了根源,也省的專心調香的人被這些穢物誤了心神,從而走了彎路。
大手一揮,他直接將侍衛叫到書房中,讓其帶著五百兩銀票,去到周家香鋪。若那周老闆是個識趣的,想必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再不會弄出這些奇技淫巧來博取眼球。屆時深藏於凝雪心中的鬱結,應該也能徹底消散。
等侍衛走後,景昭齊坐在八仙椅上,腦海中浮現出凝雪調香的模樣,他無比痴迷,恨不得馬上就將人娶進王府,偏偏商戶身份低微,想要成婚怕是不易。
侍衛懷揣著五百兩銀票,從成郡王府中離開,徑直奔向香鋪,抬眼看了看店門前老舊黯淡的招牌,他將五百兩銀子摸了出來,昧下了三百兩,準備用二百兩銀子打發了周家人。
畢竟商戶委實不堪,就算地位比前朝提高了些,到底也上不得檯面,何必在他們身上浪費這麼多的銀錢?
人說宰相門前七品官,身為郡王爺的心腹,侍衛年紀輕輕,前程大好,周身自然透著幾分倨傲,他邁進堂屋,掃都不掃站在櫃檯后的於福,冷聲道,「把周老闆叫出來,本官找他有事。」
於福雖是個平頭百姓,但最近半年以來,他認識了幾個鎮撫司的錦衣衛,也算是見過世面,人家的身份可比普通的侍衛強得多,都不像此人這般頤指氣使,還真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
面露討好之色,他道,「大人稍待片刻,小的這就去通報一聲。」說著,於福將算盤放下,小跑著往後院的方向趕去,沒過多久便將周父叫了過來。
侍衛手裡端著茶碗,小口啜飲著茶湯,看到周父后,他面上的倨傲之色絲毫未減,淡淡開口,「我們王爺說了,最近香鋪賣的熏球,只是旁門左道,若是繼續留下此物,肯定會耽誤了旁人,這些銀錢就當給周家的補償,將熏球全都交出來吧。」
按照成郡王的想法,將這些熏球毀去最好,但侍衛卻是個貪得無厭的,清楚這不起眼的小玩意都是以純銀製成,本身就十分值錢,還不如他做些好事,直接將東西收入囊中,也省的暴殄天物。
把二百兩銀票隨手甩在桌上,侍衛態度委實輕慢,好似打發叫花子一般。
周父身為調香大師,很清楚熏球的寶貴之處,他想也不想的拒絕,「還請大人將銀錢收回去,熏球本是前朝的香器,因戰亂而失傳,並非什麼奇技淫巧,王爺怕是誤會了……」
侍衛瞪了瞪眼,沒好氣的斥罵,「什麼誤會不誤會的?讓你將熏球交出來,你是耳朵聾了,還是聽不懂人話?」
周父本就有心胸痞滿之症,見師傅面色不佳,於福甭提有多著急了,強笑一聲,「大人莫要動怒,小的這就去庫房把東西取出來。」
邊說他邊拉著周父往後走,將人送回房中休息,嘴上不住安撫,「師傅放心,指揮使還在咱們家呢,肯定不會鬧出什麼大亂子。」說罷於福來到香房前頭,大聲開口,「小姐,門外來了個侍衛,不準咱們香鋪賣熏球,簡直張狂極了,將師傅氣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