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兩女相視一笑,周清將華氏送出香鋪,還未等回到香房,便看見焦茹神情倉皇的沖了進來。
「表姐怎麼來了?」秀眉微皺,她的態度並不熱絡,甚至還帶著幾分防備,但焦茹卻顧不得這麼多,眼圈一紅,小跑著奔向了書房的方向。
水眸閃過一絲怒意,周清快步跟上,她剛走到門口,便看見女人跪在地上,兩手死死攥住周良玉的袍腳,不斷流淚,那副凄慘可憐的模樣,如同被風雨摧殘的蓮花,搖搖欲墜。
「表哥,求求你救我一命,那個叫年仲的男人萬分歹毒,騙我簽了賣身契,準備把我賣進青樓,茹兒孝期未過,若受此大辱,還不如死了乾淨!」
聽到女人的哭喊聲,周清面白如紙,身子踉蹌了一下。她哥哥本性良善,肯定不會眼睜睜的看著焦茹落入火坑,為此,上輩子才惹上了人命官司,落得秋後問斬的下場。
果不其然,周良玉面色嚴肅,先將焦茹從地上扶起來,而後才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焦茹眼神閃躲,手裡死死捏著帕子,無論如何也不敢將事情真相全都說出來。當日她從周家離開,撞在了一個錦衣少爺身上,那人正是年仲。他表面上俊朗斯文,背地裡卻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將良家女賣到青樓為妓,以此換得銀錢。
剛開始時,年仲還未得手,用花言巧語不斷誘哄,騙取了她的信任。昨日這人買了些酒水,將她灌醉,趁機在身契上按了手印。
孝期根本不能飲酒作樂,周家人性情雖和善,卻最重規矩,若知道自己做出這等糊塗事,萬一不肯幫忙,她該怎麼辦?
見焦茹一直流淚,並未答話,周良玉也有些心焦,他實在看不得這種逼良為娼的惡事,畢竟焦茹是自家表妹,若真被賣到那等勾欄里,下半輩子哪還有出路可言?
「你先別急,我去取些銀子,將身契贖回來,就當花錢買個教訓……」
聽到這話,焦茹大喜過望,她就知道周良玉心軟,肯定不會放任自己受苦,這樣俊美又心善的男人,若成了他的妻子,當真是天大的好事,只可惜周清那個賤人太過礙眼,明明早已出嫁,卻還厚顏無恥的住在娘家,委實令人厭煩。
周清站在門口,定定的注視著周良玉,啞聲開口,「哥哥,這種逼良為娼的事情,咱們解決不了,不如交給官府,才能徹底消除後顧之憂。」
焦茹面色一變,怎麼也沒想到周清竟會如此心狠,哭道,「清兒,表姐究竟是哪裡對不起你?竟要如此害我,女子的閨名有多重要,你不會不明白,若鬧到官府的話,沾在我身上的污泥這輩子都洗不凈……」
周良玉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才決定私了。他知道妹妹不喜焦茹,但人命關天,不容輕忽,「清兒,哥哥不能不去。」
話落,他拂開女人的手臂,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
水眸中爬滿了血絲,周清恨得渾身發抖,她反手給了焦茹一耳光,厲聲呵斥,「你到底是什麼德行,我心知肚明,今日哥哥若受了你的連累,我就算死了,也要拖著你一起下地獄!」
狠狠咬了下舌尖,柔嫩掌心中滲出細密的汗珠,周清心急如焚。
突然,她腦海里浮現出謝崇那張臉,猶豫了一瞬,便飛快地跑了出去。
坐在馬車上,周清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前世的事情她記得很清楚。周良玉為救焦茹,跟年仲在河岸邊上發生了爭執,不知怎的,後來竟然撕打起來,年仲掉進河裡,哥哥跳下去救人,但他水性不佳,拖延的時間過長,使得年仲丟了性命。
大周朝律法嚴明,殺人償命,不容輕視法度,如此一來,即便周父席氏再是痛苦,依舊沒有轉圜的餘地,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哥哥問斬。
周清本以為不讓焦茹住在周家,命運就能改變了,哪想到她搬到外頭的宅子,竟然還能跟年仲遇上,甚至一切都如同前世那般,她求到了哥哥面前,只不過比上輩子晚了幾日而已。
指甲深深刺進肉里,這股刺痛讓她神智清醒了幾分,等馬車停到謝府門前,周清給了車夫幾枚銅板,跟守門的侍衛說了一聲,便直接往書房走去。
對於謝崇的心思,她心知肚明,也清楚自己不該來求指揮使,但周良玉是她唯一的哥哥,若真因為焦茹那個惡毒的女人丟了性命,她肯定會後悔終生。
神情恍惚走到書房前,周清惶急之下,也顧不得規矩,伸手將房門推開。
謝崇負手站在窗欞邊,聞聲回頭,待看見女人微紅的眼眶,他心房陡然一緊,大步站在她面前,想要伸手扶一把,又怕自己孟浪的舉動引得她厭惡,只得強忍焦急,一動不動。
「周小姐,出了什麼事?」
將書房的木門仔細闔上,周清緩緩下拜,聲音中帶著幾分淚意,雖不濃,卻緊緊扣住了謝崇的心弦。
「指揮使,小婦人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求您派人去河岸邊尋我哥哥,他與一個叫年仲的人廝打起來,我怕他吃虧……」重生一事太過驚駭,任誰都不會信她,因此,周清根本不敢跟別人吐口,只能將此事深深埋在心底。
謝崇自無二話,朗聲道,「謝一,你帶人到河岸去找周良玉,將他帶到謝府。」
謝一抱拳應聲,他經常去到香鋪,對周家人萬分熟悉,自然不會錯認。
眼底蒙上一層水霧,周清鬆了一口氣。周良玉前腳出門,她後腳便來到了謝府,錦衣衛的手段神鬼莫測,效率極高,即便年仲落了水,也能及時將人救起來。
因心緒太過焦灼,周清無法平靜下來給謝崇調香,她滿臉愧色,不住道歉,「指揮使,都是小婦人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勞煩您,今日還無法調製安神香,請您見諒。」
謝崇心中憐惜都來不及,又怎會怪罪她?
二人坐在書房中,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周清直冒冷汗,貼身的衣裳都沾上濕意,粘膩的滋味著實稱不上好。但她卻顧不了這麼多,一瞬不瞬的盯著門口,期待下一刻,哥哥就會被帶進書房,不必如同前世那樣,因為一場意外丟了性命。
等了不知多久,門外終於傳來響動。
只見謝一提著男子的領口,將人拽進書房中,周良玉緊隨其後,三人衣衫俱濕,每走一步,地上都會留下濕淋淋的腳印。
被謝一鉗制住的人正是年仲,這人雖陰狠跋扈,但卻十分愛惜自己的小命,方才落入水中,好懸沒將三魂七魄嚇出去,此刻哆哆嗦嗦,面色青白,倒顯得非常老實。
周清徐徐吐出一口濁氣,只要年仲還活著,哥哥就不會有事,周家也不會如前世一般,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侍衛手腕一抖,年仲便跪在地上,他雖駭的肝膽欲裂,卻也知道自己進了錦衣衛指揮使的府邸。
那位謝大人有惡鬼的稱號,此處便與閻羅殿無甚差別,越想越懼,他砰砰磕著響頭,口中連道,「大人,都是草民的錯,草民不該趁焦氏酒醉,讓她簽了賣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