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一(05)
周良玉狀似無意地看了女人一眼,親自將孩子交到她懷中,淺淡的竹香再次湧入鼻前,讓昭禾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假山後的情景,面頰頓時紅透。
昭禾回了郡主府後,倒是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只可惜好景不長,那宣威將軍得了太后的授意,即使八字還沒一撇,卻把自己當成郡馬爺看待,這天竟帶了禮物來到郡主府前,說要拜訪。
聽到小丫鬟的通稟聲,雁回氣得滿臉漲紅,咬牙斥道,「這宣威將軍好生無禮,您跟他沒有半點瓜葛,哪有貿然上門的道理?連帖子都不下,若是傳出風聲,肯定會生出流言蜚語。」
昭禾手裡拿著一方錦帕,指腹以極慢的速度摩挲著精緻柔軟的布料,瑩潤雙眸越來越亮,顯然沒把曹旭放在眼裡。
「說我身體不適,不能見客。」
這批帕子是用宋錦製成的,剛從蘇州送過來,以斜紋為主,摸起來要比雲錦更輕薄,顏色雖算不得明亮,卻透著幾分素雅,做成錦帕當真可惜,若讓女紅製成衣裳,必定極受歡迎。
看到主子這副模樣,雁回抿了抿唇,飛快往大門走去,一看到站在門口的曹旭,她眼底的笑意瞬間消失無蹤。
恭敬地福了福身,她輕聲道,「今個兒實在不巧,讓將軍白跑了一趟,郡主身體不適,這會兒正在休息,萬萬不能受風。」
曹旭足有八尺,因常年習武的緣故,身形十分健碩,他五官端正,皮膚偏黑,這副模樣雖稱不上俊朗,但卻頗有氣勢,此刻他瞪了瞪眼,根本聽不進去雁回的話,作勢要往郡主府里沖,口中振振有詞,「郡主身子不爽利,曹某放心不下,更應該進去探望。」
「將軍不得無禮,您怎能擅闖郡主府?」雁回甫一提高聲調,守門的侍衛紛紛圍上前來,手握刀柄,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動手的架勢。
曹旭也算是一員猛將,但他到底脫不了肉體凡胎,一人兩人不足以讓他畏懼,要是換了幾十名侍衛一擁而上,他實在招架不住。
他並不是心胸寬廣之輩,眼底湧出陣陣凶光,恨不得好好教訓眼前的宮女,不過曹旭還有些理智,知道雁回是昭禾的人,現下二人名分未定,若直接打殺了郡主的奴僕,未免有些過了。
「如此不懂規矩的奴才,也配伺候在郡主身邊?將來有你後悔的那天!」
雁回面帶淺笑的站在原地,根本沒有答話的意思,等曹旭的背影徹底消失后,才轉身回了卧房,跟郡主告狀,「方才奴婢去傳了話,那宣威將軍竟想強闖,虧得被侍衛們攔下了,這才沒讓他得逞。」
昭禾將手中錦帕放回木匣中,細眉微疊,冷笑道,「我本以為曹旭是個本分性子,否則也不能讓皇祖母看上,哪曾想她老人家竟走了眼,將這樣的膿包軟蛋視為良才美玉。」
「此人不止粗莽,還記仇的很,放了話要讓奴婢後悔呢。」與曹旭相比,雁回覺得周公子既溫和知禮,又謹守規矩,簡直如同仙人下凡。
不過若是她知道了假山後發生的事情,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
「管他作甚?與咱們也沒有半點瓜葛,過幾日我進宮一趟,跟皇祖母說清楚就是了。」昭禾淡聲答話。
娉娉從出生起,手腕上便掛著銅鈴。此物是周良玉親手打造,就算孩子想湊成一對,昭禾也不好再開口跟人家討要,索性讓雁回去銀樓問問,看能否做出只模樣相似的來。
這天郡主府又來了客人,守門的侍衛卻不敢阻攔。
只因郡主有過交代,若是謝夫人上門的話,不必通報,徑直引進來便是,但此刻謝夫人並非獨自前來,旁邊還跟著一位身量頎長、模樣斯文的男子,想必此人便是正在修律的探花郎了。
往日周清來過郡主府數次,也能稱得上熟門熟路,她帶著周良玉往前走,等進了正堂后,雁回才得了信兒,素來平靜的面龐上露出驚色,親自端了茶盞,送到二位貴客面前,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郡主呢?」
對於哥哥跟好友的心思,沒有人會比周清更清楚,要是昭禾真嫁給了宣威將軍,還不如一個人帶著娉娉過活。最近京城中起了一陣風言風語,說郡主對宣威將軍青眼有加,馬上就要嫁入曹家了,此等不堪的流言傳揚頗廣,就連周父也聽說了消息,特地來謝府問了一嘴。
「主子在房裡歇著。」雁回硬著頭皮答話。
周清突然站起身,走到雁回旁邊,壓低了聲音勸道,「我哥哥比那曹旭強出百倍。聽說他之所以年屆三十還未娶親,是因為曹夫人眼界高,性情也十分潑辣,早些年曹旭身邊有個通房,她怕影響曹家的名聲,便給通房灌了避子湯。」
「然後呢?」雁回一顆心都提起來了,急急追問。
「哪曾想通房身體嬌弱,承受不住避子湯的藥性,竟一命嗚呼,直接去了。曹夫人這樣的性情,委實不好相處,若是郡主真嫁過去,你能放心得下?」此事雖為內宅陰私,卻瞞不過錦衣衛的雙眼。
那天瑞王的生辰過後,周清便特地求到謝崇面前,好話說盡,這人才查探了曹家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知於她。
雁回打小就伺候在郡主身邊,主僕相伴在一起足有二十年了,感情極為深厚。想到前幾日上門的曹旭,她忍不住疊眉,「若郡主知道周公子在,恐怕不會來到正堂。」
周良玉正坐在木椅上,輕抿了一口茶湯,面如冠玉,俊美斯文,只有這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郡主,那曹旭算什麼東西?
周清笑眯眯提點,「你只說我在正堂便是,昭禾會過來的。」
雁回呀了一聲,猶豫半晌終於點了點頭,在女人含笑的目光中往主卧的方向趕去。
主卧的紅木桌上放著木製的托盤,上面攏共擺了五隻銅鈴,做工都能稱得上精巧,但是比起娉娉戴了兩年的物件,仍遜色不少。
昭禾將娉娉抱在懷裡,低頭親了親她柔嫩的臉蛋,柔聲問,「這幾隻鈴鐺娉娉可還喜歡?」
別看孩子年幼,實際上聰明的很。
娉娉伸出藕節似的胳膊,輕輕晃了晃,聽到清脆的響聲,又拿起桌上的銅鈴挨個比量,忍不住癟了癟嘴,「這些都不好。」
昭禾還想再說些什麼,便看到雁回快步走進屋中,面龐緊緊繃著。
「出了什麼事兒,為何如此心急?」她問道。
雁回低垂眼帘,內里升起淡淡的心虛之感,不過她伺候在郡主身邊的年頭也不短了,有心遮掩之下,一時也沒有露出破綻,「謝夫人來了,如今就在正堂呢。」
「清兒來了?」昭禾面色一喜,彎腰將娉娉抱在懷裡,快步往前走,而雁回則跟在後頭,心裡既愧疚又欣喜,情緒當真複雜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