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欠的外債

領完年貨，鄭坤先送文瀾坐上返程的客車，然後他又回到廠內，半個多小時之後，才跟自己表哥坐上回老家的公交車。

高中畢業之後，鄭坤之所以能去夢緣首飾工作，就是他表哥宋世軍介紹的。

平常時候，即便他們兄弟倆遇著了，也僅僅只是點個頭，頂多再咧嘴一笑，然後擦肩而過各忙各的。

導致這對錶兄弟之間的關係，如此生疏的原因，說白了，還是因為長輩。

鄭坤大姨是個非常好面兒且虛榮的農村婦女，逢人就吹噓她們家在『大企業』夢緣首飾工作的兒子，收入怎麼怎麼高，待遇怎麼怎麼好。

可實際上呢？

鄭坤也是在入職夢緣首飾之後，才知道自己的表哥宋世軍，在廠里其實就是一名普通保安，收入甚至都比不上入職半年時間都不到的鄭坤！

鄭坤記著，當自己把表哥的真實情況，告知父母，大姨再一次來鄭坤家裡吹噓他們家寶貝兒子的時候，鄭坤母親好心好意的將宋世軍的真實情況告訴給了她，可鄭坤大姨卻覺得，這是鄭坤他們一家在妒忌宋世軍……

也正是這個原因，表兄弟倆之間的關係，才逐漸變得生疏了。

鄭坤也是在即將離開夢緣首飾之際，才從宋世軍口中得知，原來介紹自己去夢緣公司上班，就是因為作為介紹人的宋世軍，能夠拿到五十塊的「介紹費」！

「老表，你工作還不到一年，怎麼說走就走呢？知不知道，你只有在這裡工作滿一年，我才能拿到那五十塊的『介紹費』啊！」

當鄭坤將辭職申請遞交上去，並在下班之後，將自己辭職的事情，告訴給表哥宋世軍的時候，他這樣責備鄭坤道。當時，鄭坤對自己的這位表哥，是徹底沒了一丁點的好感。

年底的原因，公交車上人擠人，所以，鄭坤只能把廠裡邊發的年貨福利用雙手抱著，避免被其他乘客踩塌壞了。

下車，轉乘，再下車，再轉乘，終於抵達四圖鎮。

宋世軍的家就住在鎮上，下車之後，他連客套話都沒跟表弟說一句，搬著自己的東西，大步流星走向自家方向。

鄭坤苦笑，花五塊錢叫了輛三蹦子，坐進車斗里。

快到村口的時候，手機忽然收到一條簡訊，是文瀾發來的。

「我到家了，你到家了嗎？過年沒什麼事的話，記得來找我玩兒啊！」

心智已經三十多歲的鄭坤，看完簡訊內容，體會到了一種久未了的初戀的感覺。

嗯……像是吃了一口親親果凍。

「親親果凍，讓你找到初戀的感覺！」有個清脆的女聲，出現在鄭坤腦海。

實際上，這會兒十八歲的鄭坤，嚴格來說，文瀾就是他的初戀。

十指翻飛的很快回復：「好滴！到時候，我要牽你的小手。」

看著發送成功的簡訊，鄭坤傻乎乎的「嘿嘿」著。

等了好一陣，文瀾才終於回復：「你敢！不牽！」

所以，文瀾其實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你敢不牽」？

鄭坤「嘿嘿」的更大聲了點，收起了手機。

這會兒鄭坤使用的手機，是一台型號只能用年代久遠去形容的彩屏功能機，品牌是CECT的。

不久之後，這個品牌的手機，因為質量方面的原因，會遭到消費者的瘋狂投訴，從而逐漸凋零沒落，最終消失。

當年鄭坤之所以會選擇這個品牌的手機，完全是因為在所有的彩屏手機裡面，只有這個品牌的手機價格最便宜，當時只花了鄭坤六百塊多點。

年關將近，年味兒愈濃，抱著廠里發的福利，行走在村裡的鄭坤，看著忙碌中的每家每戶，感受到了那種久違的親切感。

現在差十分鐘不到五點，臘月里的傍晚早早降臨，天色已經擦黑，上疃村有些吃飯早的人家，廚房裡已經冒出來炊煙，不時會有菜香傳來，勾起鄭坤的飢餓。他加快了腳步。

鄭坤的家，是在上疃村最後邊的山腳下。

2005年春末，鄭坤的父親建房子挑選宅基地的時候，有個算命的瞎眼老頭說，上疃村依山傍水，村后靠山，村前是河，風水最好的地方，除了村子中央，就是村後山腳下的那片地方。

鄭坤的父親聽取了瞎眼算命老頭的話，將房子蓋在了那裡。

到家的時候，父母正收拾桌子準備吃飯，看到懷裡抱著一箱白酒，一箱凍帶魚，一桶花生油，兩掛鞭炮的小兒子走進院子，鄭坤母親孫秀紅擦了擦手迎了出來：

「小坤回來了！呀，你們廠里發了這麼多年貨呢！」

說著話，孫秀紅順手接過鄭坤手裡的東西。

鄭坤的大哥鄭乾，這會兒也來到了院子里，接過自己弟弟懷裡的一箱白酒，「回來了？」

「嗯。」鄭坤點了點頭。

母子三人拿著東西進屋，父親鄭鐵山剛好也端著最後一道菜上桌，說：「趕緊去洗手吃飯。」

洗完手回來，在餐桌前坐下，凳子還沒捂熱乎，鄭鐵山就說：

「那什麼，我有件事兒想跟你們兄弟倆說說。」

鄭坤停下擦手的動作，鄭乾也放下了筷子，一起看著父親。

「是這，」鄭鐵山說：「這不年底了嗎，年初咱們家蓋房子的時候，欠了兩萬五千塊錢的外債，前些日子你們兄弟倆不在家的時候，債主來家裡問我要錢了，我跟你們娘沒本事，債還不上了，你們兄弟倆……是不是多少擔一點？」

父親的話，讓鄭坤忽然回憶起來，前一世，2005年年底的那會兒，他們家裡發生的一些事情。

當時，那兩萬五千塊的外債，像是一座大山，壓得鄭坤全家都喘不過氣來，而那些債主們，又催得很急，說必須年前把賬給還上。

可鄭坤剛參加工作，手裡所有的錢加起來還不到三千塊，鄭乾倒是初中畢業就早早工作了，可他手裡邊也才只有八千多點，加上父母從牙縫裡摳出來的四千塊，全家人手裡的錢加一起都沒有兩萬……

「爸，」看了眼掛在牆上的鐘錶，鄭坤說道：「關於咱們家的債務，我會想辦法的，你們不必過於操心，吃飯吧。」

鄭鐵山跟孫秀紅對視一眼，他們都覺得小兒子的表現有些奇怪。

哥哥鄭乾重重地嘆了口氣，什麼胃口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