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很多公司人事部的經理更換率比其他部門經理要頻繁的多。
這個事出有因的,公司有利於員工的決策均以公司的老闆的名義公布出來。對員工利益有衝突的決策,即便是老闆的意思,但公布出來都是說是人事商討出來結果。
八成的員工對人事部的經理永談不上喜歡。而楊亦希公司的經理不一樣,人人都喜歡,說他是棵大樹供員工乘涼。
此次,公司決定撤掉工廠,這五年以來,工廠一直屬於虧損狀態。公司上層計算過,倘若把產品分發給加工廠加工每年都省出不少錢。
撤退工廠的決定是公司董事會決定的,郵件是人事部經理擬定的。
今天一到辦公室,楊亦希便被經理叫去了辦公室。
楊亦希的經理,劉愛民。170斤的體重,慶幸身高有178cm。
「亦希,今天吃了早餐沒?」劉愛民該有跟不該有的溫柔都使出來了。
「經理……我吃過了。」楊亦希大概是了解劉愛民的,如此獻殷勤那肯定有求於她。「您找我有事嗎?」
「你看你這丫頭,沒事還不能找你呀!」劉愛民從桌子上拿了一大盒巧克力遞給楊亦希。「最近你表現不錯哦,獎勵你的。」
「謝謝經理,那我走了。」楊亦希拿著巧克力準備走。
「哎呦,亦希快回來,有事沒說完呢!」劉愛民溫柔的走過去拉著楊亦希。「是這樣的啊!公司現在呢,有個決定。打算把寶安那裡的工廠關了,產品全部給加工廠做。」
楊亦希十分驚訝,據她所知,老闆是靠那個小工廠起家的。裡面的員工也都是跟著老闆已有十幾年之久。「那工廠的工人怎麼辦?他們可都是工廠十多年的老員工啊!」
「這個就是重點,公司想以人事結構變化為理由分三批解散工廠,還得讓他們知道這個是以人事部提出,人事部實行的。我跟他們十幾年同事了,所以……」
「所以您讓我去告知他們這個決策,順便告知他們這個跟您沒有關係?」對於劉愛民今天的舉止,楊亦希就明白不會有什麼好事。
劉愛民拍了拍劉亦希的肩膀。「我就說你最聰明,果然我沒看錯。郵件我已經擬好發你郵箱了。」
整個人事部的員工都知道,每次壞人形象都他們都擔了,所以劉愛民在其他部門眼裡形象很好。
即便心裡有千萬不願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楊亦希把劉愛民辦公室的門輕輕合上,背後還傳劉愛民的呼聲「巧克力要是喜歡吃告訴我,我再買給你吃啊。」
楊亦希按照劉愛民的指令將郵件發給了工廠。
直到下午楊亦希沒有收到任何工廠回復郵件。以為公司按照法律裁員,給予適當的補償,員工並無異議。
其實,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下午下班前的半個小時,公司門口來了十多個員工在公司前台呼喊。「叫老闆出來!叫老闆出來!」
既然公司交給劉愛民處理,劉愛民轉交給楊亦希。理所當然,楊亦希得出門平息此事。
「各位同事們好,你們也知道工廠一直虧損狀態。這個決策也是萬不得已的,希望你們能諒解。」楊亦希站在前台跟他們解釋。
工廠員工的情緒持續高漲,聲音也越大越大。「你告訴我們是不是王向東的決定?叫他出來跟我們解釋。」
劉愛民可是萬般囑咐,這事必須得撇清老闆。倘若同事們都知道是老闆決定的,會對老闆心有餘悸,不再盡心效力於公司。
「不是老闆決定的,是我提出來的,我根據工廠這五年來虧損的數目作出的決策。並且在董事會一致通過,公司會給你們合理的賠償的。」楊亦希不慌不忙的講給員工聽。
此刻,楊亦希不敢直視工廠員工的眼睛,那些眼神是可讓人打寒顫的。
默默在背後看的劉愛民,劉愛民旁邊站著楊亦希的主管。「你看看,你看看,楊亦希比你強多了,多聰明!人事部稀罕這樣的人才。」劉愛民對著人事主管說。
「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做這樣的決策。你讓我們現在一把年紀去哪找工作?」其中有一個年紀偏大點的員工,邊說邊準備過來打楊亦希。
顯然,被保安攔截了。並沒有打到楊亦希,但楊亦希心裡是十足害怕的。
「您有您的立場,公司也有公司的立場,我是站在公司的立場考慮這個問題的。況且公司會給你們合理的賠償的。」楊亦希心裡打著寒顫,表面卻十分鎮定。
劉愛民聽著楊亦希的回答,豎起大拇指。對著旁邊的人事主管再次說道。「嘖嘖嘖,真是我的好員工。」
「你把人逼上絕路,你會遭報應的。」工廠員工咬牙切齒的聲音似乎要殺了楊亦希。
在保安的制止下,工廠員工也不歡而散了。
回到座位,楊亦希腦袋裡回放著工廠員工們既絕望又凶煞的眼神,久久不能平靜。她是同情他們的,卻力不從心。
等到部門人都走的寥寥無幾了,楊亦希才收拾了下桌面下班。
走在道路上,楊亦希第一次有這種落寞。她不知為何自己要為公司執行這樣的使命,此刻她覺得自己也是那般無情,至少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楊亦希還沉浸在這種愧疚當中,從旁邊走出了兩個人。即使已是晚上八九點,在路燈的照耀下依舊可以看清那三張面孔,是下午看到過的也就是工廠員工。
其中一個人迅速抓住楊亦希,露出猙獰的面目。「我們被你害的這麼慘,你還在這好好的。你良心不會痛嗎?」
「對不起……」楊亦希充滿了歉意。
「對不起有用嗎?你別假惺惺了!今天讓你得到應有的報應。」工廠員工抓住了楊亦希的頭髮。
他們是有備而來的,其中有一人手持著木棍,一人手持匕首。楊亦希被木棍打了一棍在頭上,有點暈但還能清晰聽到說,「今天就把她打殘!」
李睿不知何時跑來抱住了楊亦希,匕首狠狠捅刀了李睿的背上。
「救命救命救命啊……」楊亦希用力的呼喊。
工廠員工似乎頓時從夢魘中醒來,停住了手,臉上的表情展示了他們的恐懼。
或許,他們並不想殺人,只是想給楊亦希些許教訓,收回「她的決策」。
最後沒能等警察的到來,三人落荒而逃。
楊亦希邊打著120,邊哭了起來。
李睿努力睜著眼睛,摸著楊亦希的臉。「別哭,不會有事的,你沒有嚇著吧?」
楊亦希感覺到李睿的手沒有絲毫力氣。哭著說,「你別說話了,120馬上來了,求求你一定要堅持住……」
救護車用著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此時楊亦希的頭也冒著血。
楊亦希身體一直在發抖,躺在救護車上的李睿卻一直拉著楊亦希的手,「你別怕,我在。」
醫生給楊亦希包紮了傷口,全程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楊亦希坐在手術室門口不敢合眼,躺在手術室內的李睿還不知生死,然而這一切因她而起。
她是傷害李睿的罪人,她這麼覺得。
此刻的楊亦希是無助的,是充滿罪惡感的。以致幸小美和舒月趕到時,她緊緊的抱著舒月哭,撕心裂肺。
「月月,小美,我會不會害死李睿,我是罪人!」楊亦希開始抽泣了起來,聲音中充滿了絕望。
「不會的,不會的,睿哥會沒事的。」
「我好怕,我好怕……」
手術室的燈關閉了,醫生走了出來。「小姑娘,沒事了。小夥子沒有生命危險,等下給他轉到病房。要休養好。」
楊亦希臉上露出了安慰的笑容。「謝謝醫生。」
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李睿嘴唇與臉的顏色均接近白色,毫無血色。顯然,麻醉還沒有醒,他是睡著的。
李睿轉到病房時已是半夜十二點。
對於職業女性,最缺的便是睡眠了。
幸小美的哈欠不自覺斷斷續續上演。
「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明天還得上班。我等睿哥醒。」楊亦希說話的聲音很輕,或是無力。
「我們不走,你一個人在這我們不放心。」舒月走過去拉著楊亦希的手。
「沒事,你們快回去吧。」
顯然,舒月和幸小美拗不過楊亦希。
舒月和幸小美走後,楊亦希緊緊握著李睿冰冷的手。
看著蒼白的李睿,她寧願此刻躺在床上的是她。
她,不想有罪惡感,不想欠他的。
不知何時,楊亦希頭輕輕靠在床上睡著了。
醒來已有陽光照進窗戶。
床上的被子有一半蓋在了楊亦希身上,也正是如此,她才不會半夜被凍醒一覺睡到天亮。
「你醒啦。」李睿比楊亦希醒的早。
「睿哥,你……好點沒?昨天……對不起……」楊亦希聲音充滿了愧疚。
「對不起什麼?昨天換了是別人,我也會這樣做的。」李睿嘴唇似乎還是沒有點血色,但笑起來卻很溫暖。「你頭做了檢查沒?」
「做了,就是點外傷,不打緊。」楊亦希揉了剛睡醒的眼睛。
「那就好……」
李睿的話被敲門聲打斷了。
是劉愛民和人事主管。
「哎呦喂,亦希,你……沒事……吧?還有這位好心人,你也沒事吧?」劉愛民放下手中的水果籃,起伏的聲音很劉愛民。
「托您的福,我們沒事。」楊亦希的聲音冷凝。
聽的出來楊亦希對劉愛民是有埋怨的,畢竟是他讓她當的「替死鬼」。
「哎呀,亦希,我們聽到這個消息可擔心死你了~不過警察會為你們主持公道的,已經以故意傷害罪去逮捕他們了。」
「對,已經逮捕他們了。」半天擦不上話的人事主管,終於逮了個機會說話。
「他們會坐牢嗎?」楊亦希眼眶有些濕潤,聲音冰冷。「我不希望他們會坐牢!」
劉愛民瞪大眼睛手拉了拉自己的右耳。「我沒聽錯吧?哎……我說你……他們都想致你於死地,你還為他們想?」
楊亦希往劉愛民身邊走了兩步,「經理,如果我們出面是不是他們不會判刑?」
「你這個……丫頭啊!我國刑法規定,對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致人重傷的可是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徒刑。」劉愛民有些恨鐵不成鋼。
「那有什麼辦法不判刑?」
「如果你們出了諒解書,應該可以。」此刻劉愛民的聲音最為正常。「不過我勸你不要這麼做,萬一這瘋狗哪天再回來反擊你,怎麼辦?」
「我知道了,經理主管,你們回去上班吧!」
李睿對此件事並無所知。
他不問,他怕她不願意說。
有些事不就是這樣嘛!
願意說的自然會說,被問出來的答案也不一定是真的。
雖說楊亦希是整件事情的主體,但身受重傷的是李睿。諒解書是否書寫,李睿是有絕對的決定權。
楊亦希把凳子搬回病床旁。「睿哥,我知道你才是受害者,能不能原諒你說了算。」
楊亦希的眼神告訴了李睿,她是希望工廠員工們被原諒的。
「我原諒他們。」李睿毫不猶豫的回答。
答案是楊亦希所期待的,但心裡卻有無限疑問。
為什麼不問那些人是誰?
為什麼不問他們為什麼要打她?
為什麼不問為何要原諒他們?
這些他明明都不知道。
「睿哥,你為什麼什麼都不知道就原諒他們?」楊亦希十分不解。
與人交流,坐著總比躺著來的更無障礙。
「希希,你幫我把床搖起來下。」
楊亦希小心翼翼將床搖了起來,李睿的傷口有些疼痛,可他並沒有表現出來。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想原諒他們,你想原諒那咱就原諒。」
「他們是公司名下工廠的員工,工廠近五年來一直虧損,所以公司決定把工廠撤掉。那些員工也就失業了,他們是跟了老闆十幾年甚至二十多年。而這個消息恰恰是我郵件發給他們的。」
「可你也只是傳達消息之人,決策是公司做的。」李睿有些不解。
「可是老闆和經理都想與這件事情無關,所以我就成了替罪羊了。我說是我提出來的方案,公司董事會決定的。所以他們特別恨我吧!」
楊亦希的爺爺曾經也是工廠的一名員工,那個沒有計劃生育的時代,家家戶戶均育有很多小孩。
楊亦希的爸爸兄弟姐妹七個,奶奶要帶七個小孩,所以爺爺在工廠上班便是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也算有穩定的經濟來源。
填飽一家人的肚子並也不是問題,但也無任何結餘。
不富裕,但還算安穩。
直到有一天,工廠因經營不善需要裁員。爺爺也是裁員名單之一,對於家庭來說這便是晴天霹靂。
當時經濟不景氣找個工作並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更別說在短時間內找到工作。
就這樣,家裡的口糧很快就斷了。日日找工作卻沒有結果,每每回來跟奶奶就是大吵一架。
這樣爭吵的日子沒有維持很久,爺爺便從七樓跳了下來。
家裡的大樹倒了,一家子生活更難了。也因此,楊亦希爸爸有一次病的很嚴重,因支付不起醫藥費,醫生拒絕給爸爸看病,也就因此爸爸患上了哮喘。
然而,這些悲劇都與工廠裁員有關。
所以,這些員工或許也如他爺爺那般痛苦,身上頂著巨大的壓力。
何況,看的出來,那天他們並非想真的想致她於死地。不然,沒有等李睿的出現,她已是刀下亡魂。
楊亦希把這些都告知了李睿,她是希望李睿能打心裡原諒他們,並非僅僅只為她想原諒才選擇原諒。
李睿很高興能從楊亦希嘴巴聽到關於她家裡的往事。
更加慶幸自己眼前這個女孩,不僅僅有著美美貌,還有難得的善良與寬容大度。
在以後李睿住院的日子,楊亦希都在醫院無微不至的照顧著李睿。
是內疚?是感動?是良知?還是心動?
或許楊亦希也沒有答案。
劉愛民以工傷名義幫楊亦希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李睿將住院消息封鎖的嚴嚴實實,大概只有火鍋店的經理知道,當然李睿是不允許他告知任何人。
如果家人知道必定會足不離醫院照顧他。
他想楊亦希就這樣照顧他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