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引火(中)

第二百一十五章 引火(中)

是日午後,天邊忽暗,時不時有習習涼風吹動,倒將這盛夏的燥熱散去,涼快得很。

近來事多繁雜,謝徵縱有午憩的習慣,如今也是毫無睡意的,她原本側卧在裡屋的美人榻上,一手支額,一手輕搖羅扇,忽覺屋內由明轉暗,不由得起身下榻,走到明間外頭,站在迴廊下望了望天,一言不發。

玉枝跟在她身後,望見天邊黑雲壓境,隨口說道一句:「早上還是個大晴天,怎麼突然就變天了。」

「看來會是場大雨,」謝徵說著,忽又哂笑一聲,繼而似有所指的說:「想必今日有大事要發生。」

明間的屋門正對著雅竹苑的院門,言談間,謝徵老遠就望見尤校腳下生風似的穿過前頭兩道院門走過來,直至走到謝徵跟前方才停下腳步,他站在長廊外,略微仰頭看著長廊下高他半頭的謝徵,拱手行了個禮,喚道:「謝娘子,」語罷,旋即自懷中掏出一支兩寸長的竹筒,接著說:「屬下方才在湘寺橋西岸截了一份機要信,是送往臨川王府的。」

臨川王府東臨青溪,王府大門口,正是青溪七橋之一的湘寺橋,派尤校和尤檢兄弟兩個輪流帶人在湘寺橋附近盯著,就是為了盯著蕭映那邊有什麼動靜,如今果然應了謝徵的安排。

竹筒以火漆封緘,尤校說話間正用匕首將火漆蠟劃開,話音落下,裝在竹筒裡頭的密信也正好抽了出來,謝徵接過密信,只見信封上寫著「宣光親啟」四個大字,這字跡,一看便知是出自她那好姑姑謝貴嬪之手。

信封上也毫無例外的封緘了火漆蠟,謝徵原是要將其撕開,可轉念一想,留著這完完整整的機要信,說不定還能有大用處,於是又伸手向尤校要來匕首,小心翼翼的劃開火漆蠟,取出裡頭的信件一閱,卻在閱后皺起了眉頭,自言自語般說道:「想不到謝貴嬪那邊消息如此靈通,是我太大意,她們還沒走遠,便急著對付臨川王了。」

玉枝聞聽此言,恐怕計劃生了變數,忙不迭詢問:「娘子怎麼了?」

她說著,已然探過頭來想要看信,而謝徵也正好順手將信交給她。謝貴嬪在信中寫道:「宣光吾兒,陸惠林貪稅一事,為娘已然知悉,陸惠林雖身陷囹圄,然因吳郡陸氏蔭蔽,尚無威脅,吾兒切莫輕舉妄動,一切可待為娘明日回京后再做計議。」

「謝貴嬪明日便要回京?」玉枝亦是微攏眉心,看向謝徵,而謝徵目光卻在別處,她放下手,言道:「想必如今已在路上了。」

尤校緊跟著也說:「那咱們豈不是只剩下半天時間了?」

謝徵微微頷首,隨即思忖了一番,問:「除了這封信,臨川王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他那邊倒是沒什麼動靜,就是早上下朝之後去了趟太傅府,逼著庾太傅替他殺掉陸惠林滅口,不過…庾太傅勸他靜觀其變,他就氣勢洶洶的走了,反倒是庾太傅,臨川王剛走。他就派人送出去一封信,屬下懷疑,那封信不是送給謝貴嬪的,便吩咐手底下的人跟去了。」

管他庾元規是為了當下之事也好,還是為了其它公事也好,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去和謝貴嬪聯絡,一切皆有蕭映那邊做安排,何況蕭映前腳剛走,後腳他便悄悄的派人送出信去,此種做法,惹得尤校懷疑也並不意外。

不過眼下當務之急是要讓蕭映引火燒身,庾元規的事,謝徵一時間自也無暇分心,她只道:「庾元規的事暫且放一放,既已派了人跟著,有消息回稟了就是。」

「是,」尤校應了一聲,謝徵又道:「你帶人繼續盯著臨川王,不管他有沒有動靜,每隔半個時辰派人回來通報,但不要走侯府的正門進來,你叮囑線人繞到後門走。」

正門畢竟太過引人注意,繞到後門總算謹慎些。

尤校行了拱手禮,應道:「是,屬下這就回去!」他說完,正想將手上的空竹筒扔給玉枝,卻在抬手之時怔了一下,怎麼這竹筒的兩個側邊都有一道划痕呢,像是曾被人切開后又粘上的,他兩眼盯著開口處,仔細一瞧,方才確定這竹筒果然不簡單。

「謝娘子,這竹筒內壁好像刻了字。」

尤校滿臉驚詫,他說完,隨即用匕首沿著竹筒側邊的划痕自上而下將其對半切開,而後果真見其中一半竹片的內壁刻了字,遂交於謝徵,謝徵接過一看,讀道:「『如有不測,可尋謝庄相助』……謝庄……」

「謝庄?」玉枝詫異道:「此人不是自號墨蓮先生,只好風雅,不附權貴么?怎麼背地裡竟也同臨川王有來往!」

謝徵似笑非笑,只回:「不過是仗著一門族親,料到他不忍袖手旁觀罷了,」聽聞大司馬府蒙難之時,時為昭儀的謝貴嬪,也曾尋求過謝庄的庇護,想來如今,又要故技重施了。

不過說起這位族叔,謝徵心目中只有欣賞,倒不曾有過別的看法,謝庄此人,性情孤高,恃才傲物,不染世俗,不交權貴,只沉迷於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是個真正的高雅之士。

「打著骨肉親情的名號,為自己行方便,這樣的事,謝貴嬪做的還少了?」

謝徵面帶慍色,她只將竹片遞給玉枝,便轉身回屋,又不忘囑咐:「信封緘好,暫且收著,竹筒自不必留了。」

玉枝答應了一聲,她看了看竹片,又看了看信,而後才抬首看向仍站在台階下的尤校,輕聲道:「去吧,別忘了每隔半個時辰派人回來報信。」

「欸,」尤校點點頭,這便退下了。

目送尤校走遠,玉枝這才回屋,見謝徵正站在裡屋窗前,雙目空洞的望向窗外,她已悄然走近,只聽謝徵一聲嘆息:「若不是她當初仗著自己是我的姑姑,擅作主張將我許給沈文和,便也不會有今日的是是非非了……」

玉枝未語,良久才道:「事已至此,娘子又何必感傷。」

謝徵低眉淺淺一笑,只當是暫且釋然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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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蓋簪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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