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意
到得密室出口,杜若蘅便又是隨手一推將門打開。
外面微弱的光線泄入,弄影已經可以依稀看清外面的情景。
但見幾個守衛躺倒在地上,不曉得是死是活,她面露驚色,正想要發問,卻見小徒弟亦躺在地上。
「他怎麼啦?」弄影聲音有些發顫。
「不必擔心,過一會他自然會醒來,走。」杜若蘅只快步的從倒地的人身邊走過。
弄影跟在他身後一路小跑,只一會,便到了官邸正門外。
大門外悄無一人,只見四匹駿馬靜悄悄的立在門口一棵柳樹下。
其中三匹馬上均有人騎在上面。
「那蕭漸漓那個師弟呢?」
杜若蘅沒有回答,只是對弄影說道:「上馬。」
然後弄影便感到背後一緊,身子便被杜若蘅托上了那匹無人的馬背。
杜若蘅接著翻身上馬,坐在弄影身後,只聽他低聲說了句「夜茗山莊。」便收緊韁繩,策馬向西奔去,其餘三匹馬同時散開,分別朝東、南、北疾馳。
這自然是為了防止有人追蹤蹄印。
誰會追來找她,自然是蕭漸漓。
弄影不語,她身子緊貼著杜若蘅的胸膛,只覺得身後的人身體跟他的手掌一樣,透著冰涼。
此次跟杜若蘅一去,不曉得什麼在前面等著她,如果他真的找不到她,如果她真的再也見不到他。
她的心,莫名其妙的微微一涼。一種無法言狀的恐慌竟漫上了心頭。
「到了山莊,你不要驚動你莊子上的人。」杜若蘅的聲音在耳後輕說。
弄影怔怔的點了點頭。
不與蕭漸漓管是不是永不再見,那個鎮魂令,卻是一定要拿到得。
「那東西按道理應該在一個泉眼處,但那處泉眼早就乾涸了不曉得多少年了,」黑夜中忽然聽得弄影靜靜的說道:「後來,那一帶便種上了一排芭蕉樹,自東望西數的第十七棵芭蕉樹,長得總比其他的要小很多,我小時候覺得奇怪,便讓莊子上的人在那棵樹的根部挖開土壤看看怎麼回事。」
她自幼管理著偌大的茶山花圃,但凡植物生長有不對勁的地方,總要一探究竟避免植物病患,因此便將那芭蕉樹的根部刨了開來。
杜若蘅不語,只握緊了馬韁,駿馬飛馳在去向夜茗山莊的路上。
「當我刨開那裡,卻是發現了一處被一塊金屬板蓋著的泉眼,泉眼裡面早就無水了,金屬板銹跡斑斑,金克木,芭蕉樹不長,自然跟那個銹了的板子有關。」
「那塊板子原來的顏色早就分不清楚,似銅非銅,似鐵非鐵,我想著人將那塊板子扔了,但我家花君說這塊板子也許能當個好價錢,我想也是,就將板子清理了乾淨,不想這塊板子一清理乾淨,上面卻是刻著我莊子的鳥瞰圖。」
「我那莊子,從第一代莊主起,滿打滿算,也就三百年歷史,而這塊板子至少有五六百年的樣子了,如果不是巧合,只能說我家莊子是按這塊板子上刻著的圖來建的。」
「我見這塊板子似乎有點來歷,便沒有動了賣掉的心思,而是放到了存放歷任莊主骨灰的祠堂里,有一天晚上,我去給先祖們擦灰,順便把那塊板子也擦了一下,卻見那塊板子上一處地方,在月光下反射出水晶般的光輝,那個地方,對應的,正好是就是那個祠堂。」
杜若蘅面色凝重,鄢弄影的每個字都清晰的傳入了他的耳中。
「那日蕭漸漓放火燒我莊子,我們打開了閘門引入河水滅火,這一火一水的,那個祠堂,卻是絲毫不受影響,只是那個祠堂空蕩蕩的,除了先祖們的遺骸,便再沒有什麼物件了。」
「但是你猜到那個東西會在哪裡了是么?」杜若蘅試探的問道。
「是。」弄影聲音低了下去。
淮南府離安慶府本就不遠,杜若蘅胯下的這匹坐騎,又是馬中神駿,馱著二人,腳下速度竟絲毫不緩,天尚未亮,便已經到了安慶府夜茗山莊的門口。
杜若蘅帶著她翻入山莊院牆,這莊子里機關眾多,但對弄影來說則毫無意義,黑暗中二人輕鬆的來到了庄中祠堂。
弄影推開祠堂大門,祠堂年代久遠,大門發出吱呀聲響。
杜若蘅跟著弄影,走進了這座存放了十五份骨灰的祠堂。
祠堂里靜悄悄的,正前方案台上供著數盞長明油燈,暗黑中發出明亮的光芒。
就著燈光,杜若蘅清楚的看到了祠堂兩邊每邊八個一溜排開的罈子。
二八十六,然後還有一個孤單單的在一旁,十七個。
不對,怎麼是十七個。
他望向弄影,弄影自然知道他眼裡困惑的意思。
「這是當初第一任莊主當時就留下的。」弄影說罷,目光望向右側最末尾那個黑色的罈子。
這個罈子看起來跟別的罈子一樣年代久遠,但跟其他所有罈子不同之處,就在於沒有封上壇蓋。
那時弄影一直內心憤憤不已:第一任莊主居然只正好留下了十七個罈子,似乎覺得夜茗山莊最多傳個十七代就到了盡頭一般。
後來想想,夜茗山莊又不是開瓷器店的,總不能做幾百上千個骨灰罈子擺在這裡罷,這樣自我安慰了一番,便也不去多想此事。
後來回想起來,似乎一切都有深意。139讀書網
杜若蘅望著這個罈子,心中卻是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如果不發生那些事情,這個小罈子,會是眼前這個姑娘最後的歸宿么?
他雖然知道如果一切真按預言中的走下去,這個姑娘會是個什麼結局,但是忽然看到這個東西,內心竟是無法接受。
「那個東西,應該就在這個罈子里。」弄影卻十分的平靜。
這如同一個死結,倘若弄影打破了罈子,便預兆著她無法老死後回到此處。
倘若想要安穩的守著莊子到老,便要放棄那枚鎮魂令。
「弄影,」杜若蘅忽然來到了她的面前,將她擋在了身前,「你想嫁給蕭漸漓么?」
杜若蘅忽然這般一問,倒是嚇了弄影一跳。
「我怎麼可能想要嫁給他?」弄影紅著臉,又羞又怒的否認著。
「我是說,」杜若蘅也反應過來這個問題問法不太對,「我從不懷疑漸漓是如何對你的,我只是問,你願不願意,願不願意——」
他的聲音有點澀。
蕭漸漓可以肆意的去愛,他卻永遠只能苦苦克制。
只是弄影卻依然板著個臉。
這人怎麼這個時候問這個這麼不合時宜的問題。
她就是不願意去面對這個問題。
弄影看著杜若蘅,帶著幾分狐疑「是蕭漸漓讓你來問我的么?」
「不是,我就是想知道——」天邊隱隱泛白,杜若蘅聲音有點急促「我意思是,你現在可以後悔,你可以不去找那個東西,你可以嫁給蕭漸漓,這個莊主讓別人當去,你死後葬到蕭家的祖墳,而不是這個——不是這裡——」他看了一眼那個小小的罈子。
「我不會嫁給蕭漸漓,我若有喜歡過一個人,那也不是現在這個蕭漸漓。」鄢弄影一字一句的清晰說道。
她惱怒的想,她喜歡的,應該只是那個渾渾噩噩,魔怔般跟在她身後,一路伴她西行,不離不棄的男子。
那個男子沒有傷害過她,心中也沒有別的女子,不管她說什麼,即便是她要殺人放火,也會幫她想辦法。
絕對不是現在這個事事跟她作對的永寧府蕭世子。
弄影說完那句話,便舉起了自己的那個罈子,手一松,哐當一聲,罈子碎做數片。
一枚小指頭大小的黑玉般的東西,鑲嵌在一塊碎片之中。
她彎下身子,拾起了那塊碎片,將那塊黑玉摳了出來。
「現在我們是不是要去找蕭漸漓拿回那一塊呢?」弄影看著杜若蘅道。
「那一塊,我已經拿到了。」
「什麼?」
弄影吃驚不小。
「那一塊,我已經拿到了。」杜若蘅重複了一次。
他說罷,便從懷中取出一物,攤於掌心。
弄影對這東西再熟悉不過了。這是她費盡心血拿到的第一塊碎片。
「這是我的。」弄影忽然便從杜若蘅手裡將此物奪回。
「一定不是他給你的。」
弄影邊把那枚鎮魂令放入自己兜內,邊拿那雙同樣如寒星般清澈的眼睛看著杜若蘅。
「是,如果不是東宮大亂,誰也沒有辦法從他那拿走這個東西。」杜若蘅平靜的說道。
「還差一枚。」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杜若蘅清楚的看到了她眼裡忽然閃爍著暗紅色的光芒。
「可是我的時間不多了。」她有點喪氣的樣子,那道光芒也就隨之暗淡了下去。
「弄影,」杜若蘅忽然有點急躁:「你還可以後悔的,像你這樣——「他一時竟想不出用什麼詞去形容她」像你這樣的姑娘,即便不嫁給蕭漸漓,即便不做什麼可笑的天下第一,你也會過得比所有人都要幸福的。」
弄影竟像似完全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一樣,眼底又開始出現隱隱的紅光。
「你一定知道第三塊碎片在哪裡吧。」暗紅色的眼眸竟是陰冷咄人。
兩塊碎片的力量已經開始影響到了她的血液,心智也被侵入。
杜若蘅心中嘆了口氣,然後緩緩的點了點頭。
「走罷。」
天意本就如此,他終究還是要屈服於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