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不速之客
花了一個時辰上山,少女腳下已然有些發軟。腮邊垂下來的兩縷余發被汗水打濕,貼在雪白的頸間。
山頂上的溫度比山腳下還要高上幾分,蘇襄不願浪費半點時間休息,從懷裡抽出事先繪好的葯植稿圖,分出一半給菱兒,兩人分開兩頭各自尋找了起來。
菱兒用接過寶藏圖一般的莊重神情接過少女素白的紙棧,姑娘這麼千辛萬苦爬上來尋的東西一定是跟天山雪蓮那般金貴,然而在看到白宣紙上其貌不揚的植株后,小丫鬟心裡產生了巨大的落差,她就知道,金貴的藥材怎麼會生在這這鳥不拉屎的不毛之地,凡是嬌貴的東西都脆弱。
兩人分開后便各自細緻地尋了起來。
小丫鬟不熟悉上面的葯植,每每尋到一棵像樣的綠色之物,便張開宣紙來認真比對,若能對上就拿出竹婁里的小鐵鏟連著綠植根部的泥土一同挖起放入竹婁中,若對不上便搖搖頭往更遠的地方尋覓起來。姑娘說過,這些葯植離開土壤后要馬上製作入葯,否則就會幹枯而死。
蘇襄對所需的大部分葯植的外貌都爛熟於心,除了其中一兩種跟某些植物的外觀十分相似需要比對稿圖之外,基本都靠肉眼辨認。
如料想中的一樣,山頂的植被稀少,找起來不費多少時間,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少女已經找到了大部分所需的藥材,唯剩下一種名為紅英子的花卉愣是尋遍了大半個山頭仍未找到。
時間悄無聲息地來到午時,頭頂上的驕陽儼然又毒辣了幾分,地面被曬得滾燙,隔著輕薄的繡花鞋底傳來溫度,人走在上面彷彿炕上的鴨子一般連連跳腳,不敢久站。
蘇芮和珊瑚幾經艱辛,終於踏上了山頂的黃土之上。比起蘇襄和菱兒的疲態,兩人則更添幾分狼狽,平日安於閨中繡花撲蝶的纖弱女子能花真力氣登上山來,已然掏空過半元神。
蘇芮因一路拽著山路的野草借力,掌心磨掉了一層皮屑,血紅色的紋理隱約可見,加上沁出的汗珠滲入,手心一陣疼痛傳來讓她蹙起柳眉。
珊瑚同樣好不到哪裡去,剛剛蘇芮幾次腳滑,幾欲墜落,都踩在她的肩上,靠她托住才倖免下墜,此時珊瑚的肩膀如同脫臼一般,稍稍用力抬起便疼痛難忍。儘管如此,在蘇芮面前她還是竭力按捺著扭曲的表情,甚恐招來一頓怒罵。
放眼望去,眼前的景貌著實讓兩人傻了眼。比起陡峭的山路,山頂尚算開闊平坦,路面是疏鬆的泥石混土,偶有風吹過,便帶起一陣黃沙漫天。目及之處,皆是一片荒蕪。
兩人在山頂上走了一段路,便看見那道惹目的身影,少女手肘下方彩鍛飄揚,在這蒼涼野嶺上越發顯得姝麗無雙。兩人尋了一棵低矮得稱不上樹的綠植下坐了下來,一來為了休憩,二來為了遮掩身段。張望了四周,沒有看到菱兒的影子讓蘇芮心下微松,那丫頭跳脫,若是她在附近的話,很容易會發現她們。
想到菱兒,蘇芮不免一陣心堵,同樣是丫鬟,她的丫鬟都比不上那醜八怪的,吃得不比別人少,力氣卻不見得比別人大,菱兒兩三下就把那醜八怪拉上山了,珊瑚氣勁還不如她自己,想到這裡蘇芮忍不住橫了旁邊的珊瑚一眼。
被莫名其妙瞪著的珊瑚,訕訕縮了縮削肩,掏出小包袱里的軟水袋壺遞了過去。
若不是她登山還要負重這麼多東西,她才不會落在姑娘後頭呢,珊瑚盯著包袱里剩下的瓜果吃食莫名委屈。
蘇芮接過水袋仰頭灌了幾口,登時感覺體內的血液都活絡起來,乾涸的唇瓣也得到了滋潤。她半眯著眼遙遙看向那道帶著彩緞的身影,咬了咬唇。
這醜八怪竟然在採藥!
到底是何許名貴藥材需要千里迢迢來到京郊還花大力氣上山來采,蘇芮越發覺得不可思議。難道說她的臉就是靠這些葯吃好的?
原先蘇芮想著或許山上有茂密的叢林,叢林里有個不為人知的妖魔組織,裡面有個隱秘的小木屋關著許多尚未成年的稚嫩孩童供那些妖魔之眾吸血度日。
但沒想到上山後發現的卻是這番景象,讓蘇芮心裡又冒起了新的疑團。
驕陽四射,似乎能聽到地上野草枯萎的聲音。蟋蟋蟀蟀的聲響傳來,混在這枯枝灌木從里被壓了下去。使得二人全然不察悄然靠近的危險。
一條通體碧透,無足流動的活物借著低矮稀疏的野草遮掩蜿蜒前進,等慢慢靠近了才看清那活物上下綠色光滑的鱗片密緻布滿了全身,眼珠黝黑得如同寶石般熠著光芒,直挺挺地伸著脖子吐著舌頭,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讓人毛骨悚然,心驚膽寒。
蘇芮瞳孔猛然一縮,在活物疾如閃電般撲過來之時,一把抓住了旁邊的珊瑚奮力拉向胸前。
活物在珊瑚前肩處綴了一口,便如來時一般,蜿蜒隱沒沒了蹤影。
珊瑚來不及反應便直挺著身子滑落在蘇芮眼前,唇色發紫,雙目微闔,再無半點動彈。
蘇芮搖了搖倒在腳邊的僵硬身軀,見珊瑚一副昏死過去的樣子,嚇得連連後退跌坐在地。珊瑚莫不是就這樣死了?
不遠處的蘇襄一張玉臉曬得如熟透的果子,額上的汗珠揮落如雨。腳步輕浮漸漸走到懸崖壁上。
突然眼前出現的一抹紅影讓少女喜出望外。
在峭壁的夾縫中,一株紅色花卉傲然挺立,半仰著頭全然無懼面朝陽光,彷彿陽光是它的甘霖玉露般貪婪地吸收著,花瓣晶瑩如上好瑪瑙,里一層外一層地包裹著花蕊,在空曠高遠的峭壁邊上悠然晃動,一時瞧著竟艷壓牡丹。
少女露出驚喜的笑容,放輕腳步慢慢向著花植靠近,彷彿生怕驚動了幼寵一般小心翼翼。
待走到峭壁的紅株邊上,少女卸下肩上的竹婁,手持著鐵把子,嫻熟地挖了起來。似乎這活她干過不下百次似的。說起來前世的她確實時常跟著老嫗外出采植,對於如何能完好地保存植株經驗頗豐。
身後矮樹下的蘇芮盯著險幽崖邊那道纖細的身影,一股惡念油然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