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渡劫
灰濛濛的天空懸挂著兩隻池塘大小的紅色巨眼，那眼睛直勾勾的看過來。
完全沒有眨眼，或許根本沒有眼皮。
九色雷霆斑斕的繚繞著這雙眼睛。
這雙眼睛是在憤怒嗎？為什麼感覺它們在瞪著自己？
不，說是憤怒也不太對，那更像是痛恨。
「唔!」
少女猛的睜開眼，卻發現天上一個漩渦倒垂下來，翻滾的烏雲綿延不絕，看不到盡頭。
「轟隆隆!」
天上一道道閃電在雲層里若隱若現，無形的壓力讓她胸口發悶，幾乎喘不過氣。
可她卻動彈不得，身上一片冷一片熱，身體僵硬著。
「雲守大哥?」她疑惑的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青年。
青年正抬著頭，少女看不到他的臉色，所以不知道他面上的凝重。
「你醒了。」
他低下頭，面癱臉上似乎出現出現了一瞬的溫和。
「我們怎麼在森林裡啊，回青雲城的路上嗎？」
周圍大樹參天，她躺在地上，背咯得生疼。
「帶你出來體悟金系法則。」
此時天上一道水缸粗的紫色雷霆劃開雲層，向他們劈落。
青年一步邁出，利劍出鞘，雪白的匹練斬開雷霆，其勢不減，劈散了烏雲——
露出一片雷霆海洋。
體悟個頭啊，這根本就是渡劫!
少女掙扎著要爬起來，身體四處嘎嘎作響，連手都使喚不了，對五行之力也失去了掌控，只能急得大叫：
「雲守大哥你給我下來!」
天上的青年沒有回應她，也不知道是因為雷聲太大還是如何。
二十公裡外，半空站著十幾道身影，有男有女，無一例外都盡量壓制自己的氣息。
「雲守到底還是太年輕，居然參與進去。新月宮主，你沒告訴他只有渡劫者才能渡劫嗎？」
被問話的男子身材挺拔，一頭如玉白髮隨意的披散身後。
他淡淡道，「用劍之人，一往無前，既然他想，那就隨他去吧。」
他可是你的得意弟子啊，你都不擔心他的生死嗎？
問話之人還待再問，忽然想到，這新月宮主從頭到尾都在看著那邊，從未移開目光。
「這才是雲守，我新月宮的招牌。」新月宮主似乎是嘆息著說這話的。
天上垂落下第幾道雷霆了？青年已經衣衫破碎，使劍的右手冒出一道黑煙。
地上的女孩終於坐了起來，雖然動作僵硬。
又是一道雷霆劈下，這雷霆的威力比起最初那一道已經強了十幾倍不止，顏色已經化為鮮艷的紅。
青年眼神堅定，他自然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只是徒勞，但如果自己這時候退開，那恐怕少女一眨眼就化為飛灰吧。
「散!」
一道嬌喝傳來，紅色雷霆「嗡」的散去，一同散去的還有烏雲，露出在天上互相纏繞的九色雷霆，它們逐漸逼近下來。
雲守心中嘆了口氣，轉頭看去，少女一步步走上來，越過他，直面天上的雷霆。
「雲守大哥還在為我父親的死耿耿於懷嗎？」
少女突然頭也不回的問道。
她父親的死?青年腦海中回憶起少時的回憶。
少女的父親淺層云為了救自己的父親雲越天而戰死。
那時候她站在淺層雲的遺體邊，眼淚流了滿臉，卻倔強的沒哭出聲。
自己就是那時候發誓以後要保護她，償還恩情。
時間一轉眼過了八年，自己幾乎忘了當年的事，也幾乎忘了有過這個誓言。
久久等不到答案，少女終於回過頭，笑了笑。
「戰場上，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又有什麼欠不欠的，又有什麼恩情?」
原來她知道，雲守冰雕般的臉上似乎流露出一絲無奈。
「可我其實已經差不多忘了這些了。」
少女一愣，旋即搖頭失笑，「這些以後再說，眼前這雷劫是針對我來的，我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
兩人互相對視著。
「活下來。」青年轉身，一步一步走開。
他有他的意念，她也有她的原則。
「等一下。」
少女的意念探入小黑球，裡面那道虛幻的身影還在看著開化星步向毀滅。
「對不起了，恐怕你的身體也會毀掉。」
她伸出手，但那虛幻的身影搖搖頭，「那雙眼睛也在盯著我。」
什麼?少女吃了一驚，這怎麼可能?
這雷劫來得莫名其妙也就罷了，為什麼兩人都被盯上了?
那就不止自己的事了，現在把別人牽扯進來，要是自己渡劫失敗，那她也會死。
「我會活下去。」少女對青年微微一笑，眼神堅定。
天上的雷霆終於再次劈落，青年站在那十幾個人身邊，看著那弱不禁風的身影孤身面對劫雷。
「師尊，她明明只是中級魔法師，為什麼卻會降下雷劫?」
新月宮主看了看雲守右手的傷，暫時放著不管也沒事。
「那雷霆帶著毀滅的氣息，不是考驗，所以不是晉陞伴隨的劫雷。」
大家都皺著眉頭，這世上除了晉陞特級會有劫雷降落，難道還會有別的天劫?
世人皆道惡事做盡終有天譴降臨，其實不然，那些毀滅了一顆星球的大能，不也活的好好的?
雷劫中心，少女已經和劫雷面對面。
「散!」
體內的小黑球輕輕一顫，紅色劫雷「嗡」的再次消散。
少女腦袋一痛，幾乎失去御空之能，這樣下去不行，會被耗死的。
「轟轟轟!」
這次天上一連降下五道神雷。
「散!」
「噗!」
神雷散去，她也吐了一口血，眼前朦朦朧朧的，直接從幾百丈的高空跌落。
二十公裡外的雲守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要瞬移過去，卻被他師尊抬手攔住。
他師尊搖了搖頭。
青年默然，他過去又能如何，她也不會樂意的。
「轟!」
少女還沒有落到地上，直接就被神雷劈中，狼狽的砸進土坑裡。
她簡直以為自己要死了，卻發現身體不再僵硬。
這倒是因禍得福，她苦中作樂，檢查了一下身體，皮甲已經破碎，五臟移位。
此外竟然沒受多大的傷，大概是纏繞在她身上的五行之力扛下了大部分的傷害。
只是現在她魂力衰竭，剛才使用魂核耗了太多精神，再來一道神雷那自己可就沒法抵抗了。
但天上的雷霆沒見任何衰竭之勢。
「咔嘭!」
三道金色神雷降臨。
少女心中一動，把小黑球中那道虛幻的身影移到自己體內，她拿起小黑球，它呼的變成房屋大小，擋在上面。
「噗噗噗!」
三道神雷劈入小黑球，開化星瞬間炸成一塊塊碎裂的大陸，翻轉著四散開來。
那可是融入了少女的魂靈，她幾乎以為自己被人拿著鐵鎚砸在腦袋上，耳邊一直有嗡嗡嗡的聲音。
「聚!」
她強打精神，用意念操控著開化星的碎塊重新靠攏在一起，只是上面的土地都變成了一塊塊焦炭，在冒著煙火，看起來不比廢墟強。
那就再多降下幾道雷霆吧，她心中發狠，瞪著天上的劫雷，卻發現雷霆緩緩散去，感應中的那兩道目光似乎在躲躲閃閃。
這不對勁啊，那目光好像在懊悔?
就因為打碎了開化星?
少女帶著小黑球一步步走上高空，將小黑球拋入雷霆。
一道道閃電圍繞著小黑球亂躥，九色神雷劈入小黑球，但幸好都沒有再一次把開化星炸碎，現在的雷霆幾乎算得上溫柔。
她也就安心的在空中盤腿坐下，在雷霆的幫助下重塑開化星。
一片片海洋憑空出現，佔據了開化星的七成，森林覆蓋住廢墟，一隻只動植物再現，青雲城和銘文殿出現在原來的地方。
「到底為什麼降下劫雷呢？」少女自言自語，她看著天上的雷霆海洋，透過它們看向那雙眼睛。
「嗡......」
意識瞬間模糊，待恢復過來，她已經站在一片高空，正俯瞰下面的大地。
形態各異的生物在大地上自得其樂的生活，它們身上的氣息如同汪洋大海，散發著令人心驚膽戰的威壓。
這是以前的畫面?
她極目遠眺，想找找看有沒有人族，奈何視力有限，視野範圍內沒有一個人。
她轉過頭想看看後面，一回頭卻被一片綠色遮擋住視線。
自己在一棵樹上?她估計了下自己所在的高度，怎麼說也有幾百丈，那這樹得有多高？
而且這棵樹好熟悉的感覺，她以前一定感受過它的氣息，只是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了。
少女飛離樹榦，抬起頭，卻被五色光華組成的帷幕遮擋了視線，這帷幕......是五系本源，她突然眀悟。
還是找找人族吧，她穿過樹枝，卻驚訝的發現一截枝幹上坐著一個人。
那人黑色的長袍，纖細的身材，白得讓人移不開目光的手掌，面容彷彿被白霧遮擋住，看不清。
這是個人類!
少女驚喜的上上下下打量她，雖然這只是過去的畫面。
「世界要崩塌了哦。」
這個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看過來，似乎還笑了一下。
她看得到我!?
少女吃了一驚，猛的後退，大樹卻在此時變得虛虛幻幻，開始傾倒下去。
「轟隆隆!」
地面四分五裂，分崩離析，有灰色的氣體噴射出來，被沾染到的生物眨眼間被吞噬得乾乾淨淨。
天上布滿雷霆，劈頭蓋臉的傾瀉下來，還有雷霆化為液體，彷彿山洪席捲地面。
萬族嘶吼大叫，卻只能慘死。
最後塵埃落定，少女站在虛空中，她面前是星辰大海，這些都是世界的碎塊。
「嗡......」
她再次恢復意識，天上的雷霆緩緩消散，那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終於失去感應。
原來是開化星的崩潰引起了老天爺的痛苦回憶，這才引來的天劫。
但修行出個問題很正常，自己一介凡人，老天爺有必要因為那麼點破事就給自己來個天譴嗎？
少女收起小黑球，剛想去找雲守，他已經瞬移到面前。
「我活下來了。」
「嗯。」
他簡短的回答，聲音和平時不太一樣，少了往日的冷冰冰，而且目光沒有看著她，只是把玩自己手上的戒指。
少女也不在意，因為她突然想起別的事兒來。
猶豫了一會兒，她支支吾吾的，最後才開口。
「我突然想起來，我不是真正的淺顏。」
雲守「嗯?」了一聲，停下手上的動作。
他早在回青雲城的時候就發現了這一點，只是後來不僅面前的少女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連自己也忘了。
兩人一時間沉默下來。
「你是你，你也是淺顏。」
雲守轉過頭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然後又別過頭去。
這面癱臉的反應好像有點不對勁啊，但現在的情況算是最好的了。
她轉而好奇的看著天邊的那些人，感應中他們的實力可以碾壓她。
「要去見那些人嗎？感覺他們都是大人物。」
「先換一身衣服。」
青年拿著一套白色的衣物遞過來，還是沒有回頭看她。
少女：「......」要死了!
「其實這種時候由一個女性出面比較好。」
天邊的那群人裡面，某個人淡淡的開口，怎麼聽怎麼像是捉弄人的語氣。
「他想去，那就隨他吧。」
新月宮主這個時候早已經收回目光。
「這姑娘有些古怪，留著不知是福是禍。」某一個擔憂的道。
「天劫最後都沒有殺她，還幫助她恢復修為，這至少說明她不是災禍。」另一個說了句。
「那此間之事就壓下來吧，也不用對她區別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