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不動聲色,慢吞吞地站起身來,腳下輕移兩步,露出一副要走的模樣。
坐在齊子念後頭的齊子沛心中撇了撇嘴,這獃子總是這麼好欺負,真是沒有什麼成就感,本來慫恿齊子念就是為了看這兩人打起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自己好像始終低估了呆九的忍耐力,或許她是真的不懂?想至此,她心頭又是一陣膩歪,而前頭齊子念嘴角也浮現一絲勝利的笑容。
正在齊子沛思緒萬千之時,忽而見齊子鈺飛快地抓起桌上的硯台,精準穩當地在齊子念的頭頂倒下。她湊得近,驚呼一聲連忙躲開,一陣墨香四散,周遭瞬間一片鴉雀無聲。
「哈哈哈哈哈哈!」
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第一排的紈褲少年捂著肚子,發出一聲猖狂的笑聲,他是齊子念的胞弟齊元正,平日里浪蕩好玩,最是和嫡親姊姊不對盤,嫌她鼻孔朝天,總擺長姊的架子,教育、責罵他。因而看到這一幕,恨不得為齊子鈺搖旗吶喊,加油打氣。
齊子念氣得鼻子都歪了,臉上的表情稱得上精彩紛呈,她總算反應過來,站了起來,指著齊子鈺的鼻子大喊一聲,「你做什麼!」
齊子鈺不慌不急,偏了偏頭,露出一個嬌憨笑容,柔聲道:「四姊姊教的,果然好玩。」
她哪裡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前世好歹還要顧著名聲、家世,這一世做了一個獃子,在她看來少了很多顧慮。什麼叫獃子?別人做什麼,她學什麼,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再好不過。
「誰教的你,別誣賴好人!」齊子念惡聲怒道。
「四姊姊剛剛將墨汁倒在我身上,難道不是為了玩?」齊子鈺裝出不解的樣子,頗傻氣的問道。
齊子念沒想到她還會反抗,身上的墨汁滴淌,讓她氣得發抖,剛剛一句不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當下面對齊子鈺的質問,再沒有多餘心思去考慮反駁的話語,伸手就要去掐她。然而餘光看見顧先生黑著臉走了過來,一時又有些猶豫。
齊子鈺一副被她吼得抽抽搭搭、泫然欲泣的模樣,裝作虛弱地搖晃兩下,飄搖的衣袖擋住了齊子念伸出的魔爪,悄無聲息地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啊!你敢掐我?」齊子念原就脾氣急,這下哪裡還忍得住,撲上去要與她廝打。
齊子鈺早料到她會有所動作,哪會多糾纏,身手靈敏地往旁邊一竄,泥鰍一樣滑到顧先生後頭藏著,又探出頭來。
齊子念被她無辜的表情氣了個倒仰。
短短一瞬間,形式急轉,顧先生隔在兩人中間,鎖著眉頭,神情很是不滿,「成何體統!這裡是學堂,不是武鬥場,鬧得這急赤白臉的。」說著,目光嚴厲地往四周掃了一圈,尤其在齊元正身上停了停,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齊子念張了張嘴,忽而將話音掐了,惡惡地瞪了齊子鈺一眼,暗道待到祖母面前,有你好瞧的!
「你們兩人一人抄十頁《涑水家書議》,明天交上來我要檢查。」顧先生最後才將視線放到齊子鈺身上,眼裡的探究之色閃了閃,這齊家的獃子倒有些名不符實呢。
在各類意味不明的視線注目之下,齊子鈺身子歪了歪,蕭索地想道:還是想辦法回京為好。
當眾爭鬧的結果自然是要受訓斥,可齊子鈺半點也沒有不高興,當然除了那抄寫的懲罰。她從前就一直想這麼肆意妄為一回,在長公主甩臉子給她看的時候、在繼妹舌粲蓮花句句柔聲針對的時候、在那個男人於大婚夜棄她而去,讓她淪為眾人口中的笑柄之時、在楚家覆滅,三皇子厚顏無恥地要她求饒之時……她活得太累也太糟心,整日小心裡頭謹慎,最後還不是搭上一條命。
前世的她困於後宅,雖逞勝一時,結果落了個曝屍荒野,無人收屍的下場,這輩子她可不要活得那麼窩囊
回房更衣梳妝時,身邊的大丫鬟十春一面為她將換衣時勾亂了的螺髻拆散重挽,一面惴惴不安絮絮的念,那副大難臨頭的樣子讓齊子鈺不忍卒睹。
「姑娘怎麼偏生和四姑娘鬧起來了呢?這可怎麼辦,四姑娘那不饒人的性子,要是她去老夫人哪兒告狀,那便是、便是……」像是要找個形容糟糕的詞,卻半晌沒從腦袋裡尋出來,十春倒把自己臉憋得通紅。
齊子鈺扶額,順著她的思路想了想,道:「便是什麼……大事不好?」
「哎呀,可不是嘛。」十春手頭不停,嘴上更是不閑,「雖說鄭家的舅母這幾日要帶表少爺回娘家小住,順便來咱們府中給老夫人請安,可這……」
齊子鈺並沒認真聽,胳膊抵在光滑細膩的木質妝台上,轉了轉手中的白玉簪花,閑閑想,那又怎樣,能將我扒下一層皮還是如何?
自己現今說好聽是呆,但在別人眼中與傻子又有什麼分別?就連學堂也不過是混日子罷了,能認幾個字,勉強寫得比狗爬好些而已。單就她活了這許多年來的聽聞,可還從未有人和獃子較真的。再說了,老夫人讓她去上家學,可不就是為了齊家知禮好學的名聲嗎,齊子念下手欺負堂妹在先,於公於私,此番怎麼也不會掀起浪頭來。
她眼珠微轉,看十春緊張,才慢吞吞道:「我沒有鬧,不過是玩罷了。」
還有一點,就像她說的,既然舅母要來,只要老夫人不傻,必定不會擺出一副嚴厲的樣兒來,充其量教育她們幾句而已,想至此,她握著簪花的手頓了頓,忽而想起什麼來……
「鄭家舅母……哪個鄭家?」她喃喃問道。
原主的生母應是繼室陳氏,聽說是常年住在別莊,青燈禮佛,不問世事。
她娘家是江北漕運人家,雖底蘊單薄,人丁稀少,可家風極奢,如今光看齊子鈺這吃穿用度就知道,在漕運上頭陳家必定乾凈不了,也不知道這陳氏禮佛誦經是為了她這傻女兒,還是為了這陳家的銷金如土。
想至此,她暗暗一哂,很快又恢復常色,想到方才提及的鄭家,別是那麼巧吧……
齊子鈺抿了抿嘴,陷入沉思。
十春嘮嘮叨叨,話頭剛落,才發現主子半句也沒聽進去,黑漆漆的杏眼如同被風撲滅的蠟燭,沒半點光彩,還猶在喃喃自語,待聽了一耳朵,才知原來是記不起鄭家舅母了。
昨兒六歡才與她說姑娘好像有點不一樣了,沒以前那麼呆,她有點信以為真,現在一看,不還是原來的呆小姐嗎?
「姑娘怕是忘了,是二姑娘的嫡親舅母,長安鄭家的大夫人。」
十春口中的二姑娘便是齊子鈺的嫡姊無疑,而那鄭家……果然是那個鄭家!
齊子鈺神色微變,放下手頭的簪花,還要再問,卻聽朱簾一陣刷拉拉脆響,抬眼一瞧,是六歡端了一碟奶白葡萄進來,用碧色的盤子盛著,顯得煞是好看。
「姑娘,這是老夫人派金悅代二夫人送的,說是給姑娘壓驚,還有金悅就在外頭,說是這會兒正擺晚膳,請姑娘過去呢。」
十春有些驚喜,這會子倒沒關注葡萄與壓驚有什麼聯繫。但老夫人賞下來東西,自然是好的,且這意味著老夫人沒有怪罪,姑娘自然不會有事。
齊子鈺笑著搖搖頭,知道她悟不出來會鬧的獃子有糖吃這事,當下也不多話,只朝著六歡點點頭,示意她將東西放在一旁的几案上,起身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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