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配修劍的少年。
菩提祖師的屋舍旁,一左一右各有兩座破敗的茅草屋,其中一座或因年久失修,承受不住雨雪風吹的侵蝕緣故,不知何時起,就已經坍塌。
而另一座一塵不染,完好無損,連接至道場的石板小路也有專人進行清掃。
是翻新的茅草屋。
自許安之入門起,這座茅草屋就進行了搭建,數月竣工。
從那時起,許安之就明白,終有一天,斗戰勝佛會再上方寸山。
踏在石板小路上,望著茅草屋前,駐足觀望的斗戰勝佛,許安之方才內心的顫動歸於平靜。
「大師兄。」行在最前頭的清風壓抑住內心的激動,恭敬道。
幾百年未見,大師兄的樣子一點沒變,除了修道時所著的道袍換上了佛裝。
之前方寸山隱於市儈,看塵世浮華變遷,大師兄修成正果,成就斗戰勝佛美名之時,他就不停地詢問師尊,何時能再見大師兄。
師尊便言,三百年後。
他期待盼望著,這一日,終於來了。
「大師兄。」許安之伴隨著其他弟子,一齊說道。
斗戰勝佛轉身掃望眾人,眼中看不出一絲感情的波動,似乎七情六慾已被蒙塵。
觀望許久,斗戰勝佛的目光停留在許安之身上片刻,便道,「許久不見。」
「大師兄,取經路上遇到了許多妖怪吧?你是怎麼打敗他們的?」
「大師兄,據說吃了唐僧肉可以長生不老,這是真的嗎?」
「大師兄,凈壇使者是不是特別能吃,有機會我定要和他比試一場。」
......
斗戰勝佛聆聽著眾人嘰嘰喳喳的聲音,僅聽卻不答話。
就在此時,一道與眾不同的鶯啼聲突兀的響起,唯一的一名女弟子扯了扯斗戰勝佛的袈裟,撇著嘴,搖頭道,「大師兄,你這身衣服真難看。」
「明月,別胡鬧!」清風訓斥道。
被訓斥的明月如同驚弓之鳥般,緊忙躲在許安之的身後,隨後露出小腦袋瓜子試探的望了一眼許安之,又瞥了瞥清風,似乎是許安之給足了她的膽量,眼中露出不忿,不服道,「不好看就是不好看,還是我們的道袍漂亮,你看看小師弟身穿白色道袍,溫文爾雅,這才是道家的樣子。」
許安之有些頭疼。
明月是師尊帶領眾弟子在凡間遊歷之時所收的弟子,心性稚嫩,行若頑童。
但論資歷而言,他不得不叫明月一聲小師姐。
入門這三年來,明月便如同一個跟屁蟲一樣,喜歡跟著他。
緣由竟是因為自己長得好看。
苦笑一聲,許安之寵溺的撫了撫明月的小腦袋,隨即溫聲道,「大師兄現是斗戰勝佛,已經不是道家之人了。」
話語雖輕,卻如同悶雷炸裂,震顫在場的每一位弟子的心靈。
吵鬧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目光如劍,面色平靜的許安之,方才準備好問大師兄的問題全然忘光,腦子裡只有一道聲音:不是道家之人。
眾人低著頭,沉默著,氣氛開始變得壓抑緊張起來。
清風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來化解此時的氛圍,可類似「大師兄,你近來如何?」,「大師兄,你有沒有想我們?」,「大師兄......」,這種話到了嘴邊,如同嗓眼卡了一根魚刺,只能囁嚅,卻發不出聲來。
斗戰勝佛好似置身事外般,並沒有因許安之的一番話有任何不悅的表情。
「我雖然成佛,但卻是師尊成就了我。」斗戰勝佛開口道。
他沒有直言「道法」,而言菩提祖師。
清風明白,當年頑劣不堪不可一世的齊天大聖,而今已經是佛家弟子,是如來成就了他,方寸山不過是他的基石。
哎!
斗戰勝佛今猶在,不見當年美猴王。
「大師兄,童言無忌,明月還小,說的話當不得真。」清風嘴角露出一絲苦澀。
斗戰勝佛點了點頭,隨後望向另一處茅草屋,問道,「二師弟沒回來過嗎?」
清風呼吸頓時一滯,隨後搖了搖頭,「不曾回來過。」
「是了,當年他一劍平天山,放走數萬妖孽,犯下彌天大禍,想來是沒臉來見師尊的。」斗戰勝佛出奇的變了語氣,唏噓道。
清風的眼角忽然有些濕潤,師尊成就最高的兩個弟子,一個一心向佛,不求道法,一個以劍入道,不見音訊。
「興許二師兄在外遇到了困難,抽不開身吧。」清風低著頭,不讓淚水流下。
斗戰勝佛贊同般的點了點頭,隨後將目光投向一旁的許安之,「你就是悟道?」
「是。」許安之按住明月,將她推到了身後。
「看來師尊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你身上。」斗戰勝佛說道。
「也許這也是師尊的執念。」許安之搖頭道。
「當年的二師弟修的也是劍道。」斗戰勝佛思緒遊離,前言不搭后語。
片刻后,斗戰勝佛眼中燃起一絲斗意,聲音有些虛妄,「拔劍吧。」
「我不會劍。」正如之前的回答,許安之面對斗戰勝佛,仍舊紋絲不動。
「拔劍!」斗戰勝佛向前一步,斗意高升,一股滔天的威壓迎面襲來。
僅此一站,就仿若一座巍峨高山,不可逾越。
許安之仍舊搖頭,「大師兄想要切磋,悟道可以小扇迎之。」
「你不拔劍,沒有機會。」斗戰勝佛再邁一步。
頓時風雲大作,石板寸斷,身後的茅草屋轟然倒塌。
覆蓋三星洞的積雪頓時一掃而空,就連三星洞外的樹榦也因這第二步有了零星的裂痕。
站在他周圍的弟子被這股傲然的氣勢逼迫的睜不開雙眼。
許安之迎風而立,髮絲飄散,身外的泥土露出幾片溝壑。
可他目光平靜,與其對峙,心境並未因此產生任何變化。
「劍道無畏,不懼生死,你不配修劍。」斗戰勝佛氣勢陡降,周遭再度恢復平靜。
「自是比不上二師兄。」許安之說道。
斗戰勝佛不再看許安之,而是望著菩提祖師的屋舍,說道,「徒兒該走了。」
「嗯。」菩提祖師並沒有踏出屋舍半步,只一道疲憊的回答從屋舍傳出。
斗戰勝佛沒有任何留戀,腳踏筋斗雲,瞬息不見。
「大師兄變了。」清林說道。
「是啊,變得陌生極了。」清風望向天際,嘆息道。
「畢竟他修佛......」許安之說道。
「大師兄剛剛很可怕。」明月扯著許安之衣角,心有餘悸道。
許安之莞爾一笑,寵溺的捏了捏明月的臉頰,沒有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