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4章 眾星拱月
皇帝即將駕臨國子監,犒賞之前勇斗亂軍的貴介子弟,同時接見監生,勉勵勸學!
半夜三更出門,急急忙忙趕到國子監九章堂,結果卻被迎面砸了一堆《九章算術》中的拗口術語,倉皇而走,再慌忙趕去宮中上早朝,當朝會過半時,渾渾噩噩地聽到這麼一個消息時,羅司業的第一反應便是……糟糕,糟糕透了!
要知道,那九章堂要收拾出來,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何況很多地方都破破爛爛!
他寄希望於國子監祭酒周勛能夠站出來勸阻一二,至少拖延一下時間,然而,當看到前方的周勛在那捻須微笑,分明是對皇帝突然駕臨國子監還挺高興,那些大學士和尚書之類的大佬你眼看我眼,猶豫片刻,最終沒反對的樣子,羅司業就徹底絕望了。
他多麼希望,昨天晚上徐黑子聰明點兒,直接去把更多高官的門砸開!
恐怕大多數人都只以為,那些紈絝子弟簇擁張壽去國子監上任只不過是小孩子把戲,沒放在心上,壓根沒想到人已經搞出了一樁事情!
說來說去也是太祖皇帝不好,為什麼要五品以上官才參加常朝!其他官員或三日或五日或九日,否則那些國子博士如果一塊來了,消息傳開,大家都會攔著皇帝去國子監的!
而國子監中,當張壽得知這麼一個消息之後不多久,張琛等人便蜂擁而至,清一色監生的服飾,全都喜上眉梢,他再一問,人人都是朱瑩派人告知的消息。
得知是皇帝在國子監中犒賞大家,哪怕是在家中形同透明,昨夜回去就被長輩禁足的傢伙,也全都被打扮一新放了出來。
於是,就只見朱瑩被眾人團團圍在當中,千恩萬謝。想當初還對抱上大小姐大腿有些羞恥的傢伙,如今都分外慶幸。這一趟天子犒賞過後,他們回家哪能不翻身?
只不過,當聽陸三郎得意洋洋地說了昨晚累卻爽快的經歷之後,眾人在面面相覷之餘,就不禁懊惱沒留下看這一場大戲了。
只不過,就連最瞧不慣陸三郎的張琛,卻也不得不承認,要讓他把《九章算術》玩得溜到足以戲耍一群學官的程度,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陽馬鱉臑這種玩意,他一點都不懂……
亂鬨哄一陣鬧過之後,陸三郎方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慌忙叫道:「我那監生衣服還在家裡……還有小先生,你的官服呢?」
官服……
張壽先是一愣,隨即不禁苦笑。
哪來的官服?他前天才突然被授官國子博士,然後緊趕慢趕回了家,昨天又吃過午飯從家裡趕上京,大晚上的在國子監搞了一次大掃除,哪有時間去做什麼官服?
太祖皇帝倒是曾經有公費置裝的政令,但後來就因為花費太大被朝廷廢除了,這年頭除卻特賜冠服的殿試三鼎甲和大學士尚書之類的大佬高官,其他所有命官,官服要自備!
張壽想到這裡,見朱瑩一拍額頭,分明也是才想到這一茬,隨即眼珠子滴溜溜直轉,分明是在想什麼緊急對策,他微微一思忖,便爽快地說:「瑩瑩,這事情不用管了,我和陸三郎就這樣好了。」
「啊?」朱瑩盯著張壽上看看下看看,那表情簡直是痛心疾首,「阿壽,這怎麼行,你看看你這衣服,本來就風塵僕僕的,昨夜在九章堂忙了一夜,更是不像樣了。不說面聖失儀這種小事,皇上看到你這樣子,肯定也要說明珠蒙塵的!」
四周圍一片詭異的寂靜。
面聖失儀……原來是小事么?還有,明珠蒙塵確定是用在這種地方的?沒用錯?
足足好一會兒,陸三郎才用一聲嘟囔打破了這難言的沉寂:「我也沒衣服換……」
話音剛落,他就挨了朱瑩一個白眼:「誰讓你穿什麼都不好看!」
面對這毫不掩飾的鄙視,剛剛才在一群國子監學官面前揚眉吐氣的陸三郎幾乎淚奔。
胖子不好看怎麼了?心寬體胖不是朝廷官員給人最通俗的印象嗎?
瞧見張琛帶頭鬨笑,張壽不得不站出來岔開話題,順便安撫一下可憐的陸三郎:「瑩瑩,我不是說就這樣灰頭土臉的去面聖,要知道,就算我們打算如此,別人也不會坐視不理。所以,不用我們想辦法找什麼合適的冠服,自然會有人送來。陸三郎,你家也會給你送衣服的。」
「誰稀罕!」陸三郎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但一想到老爹就算再嫌惡他這個兒子,也不得不捏著鼻子給他把衣服送來,他還是覺得神清氣爽。
他完全忘記,老爹一早就上朝去了,就算有人想到給他送衣服,那也是他娘……
正如張壽所說,在朱瑩帶來好消息以及張琛這一大幫人趕到之後不多久,黑臉的徐黑子就再次來了。
從來擠不出笑容的繩愆廳監丞大人非常勉強地嘴角翹了翹,可當聽說張壽尚未有官服,陸三郎冠服還在家裡,於是打算就這麼一副打扮面聖之後,他那張臉還是更黑了。
於是,來也匆匆的徐監丞去也匆匆。他帶回去的消息,幾個國子博士一聽就氣得七竅生煙。而死活拉著國子監祭酒周勛趕回來的羅司業,得聞此事之後,那也是同樣為之氣結。接下來,不明就裡的周祭酒,須臾就在眾人痛心疾首的訴苦聲中,知道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五十開外的大佬到底不比年輕人們的沉不住氣,當下想都不想地吩咐道:「陸三郎的監生冠服,他家裡鐵定會送來,那就不用管了。至於張博士……」
周祭酒非常不情願地吐出了博士兩個字,隨即掃了一眼面前眾人,這才問羅司業道:「你看看他們哪個和張博士體格相近?趕緊借一套冠服給他,休要御前失儀!九章堂之事本來就很麻煩了,要讓皇上看到他那灰頭土臉的樣子,指不定會遷怒於誰!」
這最後八個字才是真正的催命,幾個不情不願的博士面面相覷了片刻,最終推出了一個體格勉強和張壽有些類似的。
只不過,一想到張壽年方十六,自己卻是年過三旬,日後人家長大之後,官職又或者別的不說,單單個頭就必定要俯視他的,這位博士便悲從心來。
更何況,還要拿出一套他年初做好之後便不捨得穿,想要等待關鍵場合再拿出來的簇新七品冠帶,他就更加悲傷了。自己的衣服,如今卻要穿在別人的身上,為別人爭光添彩!
小半個時辰之後,陸三郎的母親派人給他送來了簇新的監生冠服——陸三郎總共就兩套,一套總共穿過沒幾回,一套就是這完全沒上過身的,足可見從前作為一個光榮的監生,他的缺課記錄有多麼肆無忌憚。當然,他周遭一群隸屬半山堂的監生也好不到哪去。
而張壽也同樣換了一身七品冠帶。當他梳洗過後裝束一新,再度出現在眾人跟前時,迎來了朱瑩真心實意的讚美,以及一幫浮誇的捧哏,就連那位忍痛拿出官服送了來的老博士,在看到張壽這一身打扮之後,也忍不住酸溜溜地迸出了一句話。
「到底是人要衣裝。」
「明明是好衣冠也得看什麼人配!」
等這位博士離去之後,朱瑩方才沒好氣地嘀咕了一句,然而,等看到張壽背後那一大堆腆胸凸肚的貴介監生簇擁過來,她只覺得眾星拱月,隨即就突然懊惱地跺了跺腳。
失算,居然早起忘了把二哥帶來!
她剛生出了這樣一個念頭,突然就只聽一聲叫嚷:「大小姐!」
不只是朱瑩抬頭看去,就連張壽也因為這熟悉的聲音而抬頭看去,再一看,卻只見一身監生服色的朱二面色悲壯地走在前頭,在其背後,赫然跟著齊良和鄧小呆,再後面,那才是形同押解員似的阿六。待幾人上了前來,剛剛出聲叫朱瑩的齊良方才苦笑著上前解釋。
「太夫人說,二少爺也是監生,皇上既然駕臨國子監勸學勉勵諸生,他也自然該來受受熏陶。」頓了一頓之後,他的聲音就小了,明顯有些底氣不足,「至於我和小呆……太夫人說既然家眷可以進國子監探視,我和小呆是小先生的學生,也算家眷,來受受熏陶也好……」
這一刻,朱瑩喜笑顏開,而張壽……他是貨真價實佩服太夫人的膽大妄為。
在皇帝駕臨的這種要緊時刻,居然也能在朱瑩這種監生「家眷」之外,額外再塞兩個家眷過來?要是這樣,阿六算什麼類別的家眷?國子監的門子那是形同虛設的嗎?
而下一刻,阿六走上前,卻是面無表情地傳達了太夫人的話。
「你們去迎駕時,我可以看著九章堂。」
張壽終於恍然大悟。姜還是老的辣,這是杜絕了人家最後一點作假彌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