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夜無浪（上）

北夜現在的處境有些尷尬。

原本是抱著參與的想法來的，但當真正開始交涉之後卻發現原來自己真正應該做的其實是不干涉。

只有不加干涉，才不會改變既定的命運，讓自己沿著已經寫好的劇本順利的走到大團圓的結局，登頂兩個世界的巔峰。

可是問題在於，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干涉已經產生了。

本不應該在這個時間點認識他的鐘無言在這個時候認識了他，並且機緣巧合之下還對他產生了不好的印象，光是這一點，就有可能會對兩人之後的關係產生極大的影響。

往小了說，這一點小小的誤會通過北夜後期的彌補或許可以成功挽救回來，讓他和鍾無言提前結識，獲得更深的感情基礎和更牢固的羈絆。

往大了說，要是這一點小小的芥蒂一直存在在鍾無言的心裡影響了鍾無言對北夜的觀感，那麼甚至有可能讓鍾無言在之後的情感抉擇上和北夜越走遠，最後甚至乾脆不再成為故事的第一女主，與北夜徹底絕緣。

而失去了女主的男主，又還是男主嗎？北夜無法確定。

當然這都還都只是小事情，逼近後面的額事情都還是假設，都還沒有發生。

當前對於北夜而言最大的問題在於，他不知道應該如何結束自己對這件事情的干涉。

結束的好，找到理由順利脫身，減小此次干涉對時間線的影響，他或許便可以將這一點點小小的意外對劇情有可能產生的負面作用降至最低。

而若是結束的差，抽身的理由十分生硬，給鍾無言留下了更加不好的印象…

那麼北夜基本就可以跟這個女主說拜拜了。

好不容易想在小說世界里給自己找一個老婆，結果還沒把上手就被自己給作的分掉了，這叫他上哪去哭去。

「喂！喂！」張開手掌在北夜的眼前晃了晃，鍾無言沒好氣的說道，「你發什麼呆呢！姑奶奶我給你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啊…蛤？」北夜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你剛才說了什麼？」

「......」

看著北夜那一臉懵的樣子，鍾無言便知道自己方才那慷慨激昂的發言對方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回頭看清姬也是一副將睡未睡的朦朧模樣，頓時便產生了一種被無視的羞辱感，當下怒從心頭起，指著門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對北夜說道：「我說，這件事情不要你插手了，請你儘快離開，我和清姐要休息了。」

離開嗎？看著鍾無言那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北夜心中無奈的想著自己都快將女主的好感度刷到負數了，怎麼能就這樣離開？

不過說實話這也確實是個脫身的機會就是了，只不過還是需要找個恰當的理由，完滿的脫身才是。

思索了一下，北夜從臨行前巫馬相瀧專門給他煉製的儲物手環中掏出了一株草藥，遞到了鍾無言面前。

「不好意思，剛才我在思考整理有關這整個事件的線索，所以分了一會心，還請無言姑娘見諒。」北夜誠懇的說道，「方才聽說清姬姑娘神魂受創，有性命之憂，在下雖然幫不上忙，但是前幾年遊歷的時候也有過一些奇遇，得了這一株冰魄草，有凝魂安神之效，但願能對清姬姑娘的傷情有所幫助。」

說罷，北夜將冰魄草交到了鍾無言的手中。

其實說是不干涉，但是在北夜的內心裡還是十分糾結，一方面，小說世界里劇情之外的發展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而且往往走偏一步，觸發了個什麼事件，就特別容易引出一系列的連鎖反應，什麼世界意志對劇情的修正力，在這個世界根本就是不存在的！相比之下，說是每一個微小的變化都有可能通過蝴蝶效應對劇情產生巨大的影響倒是真的…

這種蛋疼的情況就導致了北夜對於生活在小說世界里的每一分鐘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一步行差踏錯就會給未來增添許多不可知的變數。

可是另一方面，北夜卻也並不是個鐵石心腸之人。

到底是受過良好的現代化教育，道德素質在新世界水準線以上的四有青年，北夜從本質上來講，是個好人。

這也就造成了對於他人的苦難，北夜始終做不到視而不見，不管再怎麼克制，他終究會被觸動，並為這一份觸動，做出一些按理智來講並不應該做的事情。

就比如現在，他遞給鍾無言的是冰魄草而不是聚靈花。

冰魄凝神，聚靈養魂。冰魄草和聚靈花堪稱是這世上滋養神魂的兩大奇葯，但他們的具體藥效卻還是有所區別。

相比於匯聚靈氣溫養神魂的聚靈花，冰魄草的作用在於凝聚神魂，使魂魄凝而不散更加穩固，相比之下是更適合緩解清姬神魂破散的傷情的草藥。

卻也是最不適合北夜送出來的草藥。

他本可以送聚靈花的，他也本應該送聚靈花的。

論價值，聚靈花的珍稀程度還在冰魄草之上，將此花送出，他必定能收穫鍾無言更多的感激，而且由於葯不對症，聚靈花充其量只能使得清姬感覺到舒服一些，對於她的傷勢卻是沒有半點助益，也就可以達到讓北夜完美抽身的同時將對劇情的影響降到最低的效果。

可他遞出去的卻還是冰魄草，相比於聚靈花藥效更加顯著，能夠對清姬的傷勢產生頗為不錯的效果的冰魄草。

毫無疑問，這樣的干涉已經足夠影響後面的劇情發展了。

但北夜還是這樣做了，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還有其他選擇，還有聚靈花這一『更好』的選擇。

他只是覺得清姬需要，而他擁有，所以就給了。

「這就是，冰魄草？」感受著手中那株冰藍色的小草所散發出來的淡淡涼意，鍾無言心中也是吃驚的很。

冰魄草的大名，她自然也是聽過的，事實上在得知清姬的傷情之後鍾無言的第一個想法也是先找來冰魄草為清姬穩住傷情。

然而冰魄草畢竟是可遇不可求的神葯，清姬的時間又只剩下三年，且不說自己三年內能不能找來這株神草，就算真能找到，自己又怎麼放心的下將清姬留在陸港的這一片明爭暗鬥的旋渦之中？可是若要帶清姬一起走，清姬又豈會因為一株不知長在何處不知道能否治癒自己傷情的藥草而放下自己的復仇大計隨鍾無言一起離去？

而現在，這本擺在鍾無言面前的兩難選擇卻被北夜一個下意識的選擇給化解了。

面對自己毫不客氣的惡劣態度，只不過是初次見面萍水相逢的對方一出手就是這樣一件貴重而且是自己當前所急需的藥材，一時之間，鍾無言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謝謝…以及…」鍾無言將冰魄草小心的收起，低著頭，小聲的說道，「對不起…先前的我，太過無禮了…」

「哦哦沒事不必介意…」北夜笑道，「應該怪我，先前也沒有打過招呼便在深夜貿然造訪，實在是唐突了。」

「這樣吧…」北夜說道，「忙了一夜，無言姑娘與清姬姑娘必然是很累了，我也確實應該就此退去，不過犬絨一事茲事體大，我方才在屋外粗略的聽清姬姑娘講了一講便覺兇險，當真想要謀劃得當在將清姬姑娘救離這漩渦的同時達到除掉穆王為鍾前輩報仇的目的，你我二人還需要仔細計較才是。」

「所以今晚我便先退下了，等到有機會時，我會再來與你聯繫，從長計議。」北夜說道，「無言姑娘，告辭了。」

和鍾無言以及從朦朧中醒來的清姬道別之後，北夜小心的將廂房的門打開確認了一下外面的動靜，確定附近沒有什麼人之後縱身躍起，腳踩『逐浪步』，踏著雪花，宛如一道青煙一般，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抬頭看著北夜離去的背影，鍾無言沉默了一會，喃喃道：

「看來，是時候研究一下能夠拔高陣法影響高度的方法了…」

……

夜空之中，北夜一路飛馳，不一會就跑出了陸港鎮，來到了他事先所找好的，可以作為臨時落腳點的城外的一處破廟之中。

對於今晚的事情，他有些糾結，也有些疑惑。

糾結的是雖然好歹將鍾無言給糊弄過去了，但卻是用了另外一種更深的干涉終結了今天的干涉，從今天起，自己便要正式的插手陸港的這攤渾水，與鍾無言統一戰線，想辦法去改變清姬的命運了。

是的，改變清姬的命運。

在將冰魄草交到鍾無言手裡的那一刻北夜忽然有種明悟，那就是原本劇情中的清姬，多半應該是死在了這一次的事件之中。

也正是清姬的這一次死亡，才造成了鍾無言後來的性情大變，沉默寡言。

然而由於自己的介入，清姬的命運變得縹緲不定，連帶著鍾無言的命運也將發生改變，從而整個小說的劇情，恐怕也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以。

北夜十分疑惑。

為什麼在明知道會產生這種結果的情況下，自己卻依然是選擇了這種方式？

「因為這是我讓你選的。」淡淡的話語，從北夜的身後傳來。

「我是想看看，如果是這樣的選擇，那麼未來，是否真的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