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系列七 青梅引(二)
刺梨花開了,開在山中。
粉紅玲瓏的花瓣,像是不願意沾染俗氣的少女。
小雨飄灑起來,點點滴滴,淅淅瀝瀝,迷迷濛蒙,淋淋漓漓。
花瓣上綴著顆顆的水珠,將落未落,像是江南少女的眼淚。
大地潮濕,人們在涔涔雨季中穿行,心思似乎都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為了什麼沉重?
不為什麼沉重,只為這一絲細雨勾動的情懷,沉重得難以放下。
落雨雖然名字中有個雨字,但是他不喜歡這樣的雨,他不願沉重的東西,就像不願沉重的心思一樣。
可是若因喜歡,她喜歡這細雨,更喜歡這雨中的刺梨花。
山中一點粉紅,又一點微微的粉紅,接著兩點、一叢、一片,那是刺梨花,在山中自開自落的刺梨花。
而後微風輕輕吹過,吹落點點的心思滿地。
若因閑著無事的時候,最喜歡拉著落雨,在山中片片撿起滿地的花瓣,裝在自己用花箋縫製的小紙袋中。
也有時候,她會將撿來的花瓣,放在村前的小河中,看著她們順著緩緩的清流流向遠方,消失在青冥的大山中。
花繼續開,花繼續落。
直到那年兩人都升到初三的時候,伊憐回來。
時隔了六年的時光,伊憐回來了。
當初紅紅的臉蛋,已經變成了少女白裡透紅的紅潤,紅潤的臉龐上,流露的依舊是小時候般對落雨的信任。
那信任在落雨的眼裡,便多了一分親近的氣息。
這份親近的氣息在外在的流露,便是落雨大半時間與伊憐在一起,漸漸的,若因似乎顯得有些孤單起來。
當這種孤單裡面包含著淡淡的心緒的話,少女的心事,也便如同這山間的刺梨花,開始迷迷濛蒙,淋淋漓漓起來。
而那個還與伊憐歡笑的少年,似乎忘記了曾經在河中接到的小船,以及小船上面的話:「船兒輕輕,祝福深深,清水有夢,付我痴心。」
只是,真的忘記了么?
其實若因知道伊憐的心思,她知道她強烈要求父母自己要回到這裡上學,有部分就是為了落雨。
所以這時候,她自然更不會去摻和,只是她沒有看出來的是,落雨在對伊憐的事情上,從一開始便只是久別重逢的歡喜。
時間久了,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因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
少年的心思,總如山間的刺梨花的開落,自開自落便是一個輪迴。
心思通透的伊憐,其實已經發現自己回來要抓住的,終於還是什麼也沒有抓住,待回首時才發現,一切都不過鏡花水月,落雨是若因的,還是若因的。
兒時的往事,慢慢在懵懂的心思里,開始模糊不清。
伊憐沒有留戀,在數周后,回到了自己母親身邊,從此,少年時心事中的人,除了她自己,再也沒有主角。
而那個回首找尋的少年,卻發現似乎丟了什麼,整天在想辦法找若因說話,卻苦於沒有機會。
直到這一日,他看見自己的因姐獨自一人走在前面的小路上。那青蔥油綠的樹林中,一身粉色所刺梨花嬌艷的少女,如同行走在山間的幽靈。
「因姐,等等我。」落雨欣喜道。
只是那個前面的少女,聽見他的叫聲跑得更快了。
其實對於伊憐的離開,若因總是有種淡淡的負罪感,她知道兒時最好的玩伴離去,跟自己有著道不清的關係。
所以在落雨叫自己的時候,感覺總是有些彆扭。
春風若酒,心事若雲!在風中卷舒,變幻莫名。
落雨最終還是追上了若因,在那個轉彎路口的時候。
若因似乎有些彆扭,因為心中的那個小秘密,更因為她一直沒有等落雨。
若因沒想那麼多,平了平復自己微喘的氣息,道:「若因,伊憐回去了。」
「我知道。」若因點點頭,「她走的時候找過我了。」
「嗯」落雨沒有意外,他不過是找個話來說罷了,自然知道伊憐肯定會去找若因。
「還有兩個月我們就畢業了,你怎麼樣了?」若因繼續問道,這才是他關心的。
「不怎麼樣。」若因的回答有些黯然,落雨知道若因的暗淡是因為若因她父母是不會讓她繼續讀書了。
「也好,反正我們不像伊憐那樣,還能繼續讀書,等畢業后,咱倆一起出去吧。」落雨點點頭道。
「咱倆?」若因有些詫異的看著他,她吃驚於是落雨話的內容,而更吃驚於落雨似乎早就想好了一般。
「廢話,不是咱倆,難道讓你一個人?」落雨道。
「為什麼是咱倆?」若因有些不明白落雨的話,繼續問道。
「廢話,你是我老婆,當然不能讓你一個人了,要是半路讓別人搶跑了,我怎麼辦。」落雨突然語出驚人。
這是這麼多年以來,他說的最大膽的一句話,而此刻說出來,似乎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臭小雨,誰是你老婆了。」若因臉直接紅到耳根,那紅色是如此鮮艷,比山間的刺梨花還紅,害羞得揮拳向落雨打去,卻不妨被對方抓住,輕輕的在她的手上撓了一下。
「你,……」若因更加窘迫,想要繼續教訓他,不妨落雨轉身便跑了。
「有種你站住!」若因邊追邊喊,兩人一前一後往前跑去。
「傻子才站著讓你打呢。」落雨邊跑邊道。
兩人的笑聲傳出遠遠的,那粉紅的影子在新綠中飄蕩,慢慢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