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晚秋

一直很喜歡秋天，總覺得再也沒有哪個季節能和情緒如此親近，默契而又貼切。都說秋天是蕭瑟的，感傷的，懷舊的，伴隨著四季的交替，春去秋來，伴隨幾陣秋雨過後，秋的氣息便很濃了。「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四季是如此的美好，以致於忘記了它們的不好，但唯有秋卻是我永久的依戀！

對於農村的孩子而言，在秋天最能體會，那些太多讀也讀不完的金黃色彩充盈著雙目。滿山遍野的枯草，泛黃的楓葉掛在樹枝搖搖欲墜的無力，稻田裡老牛啃嚼著撐持不齊的谷粧，牛背上停歇嘻戲的烏鴉，牧牛人斜靠在谷堆邊上，仰望蔚藍的天空，這樣的秋看是悲涼，實則歡欣。

秋，沒有夏的炎熱，令人煩躁不安，沒有春的生機，使人煥然一新，更沒有冬的嚴寒，叫人瑟瑟發抖，有的，是豐收的喜悅。「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這可能就是喜歡秋的簡單理由吧！選一處秋日的郊野，順著一條彎彎長長的小徑拾級而上，一步一道風景，一步一片美麗，一步一段懷念。

離開故鄉的秋，便又進了城裡的秋。這裡各種人工種植的花草散發出一陣一陣的幽香，穿過陽光迎面而來，都市裡的秋天沒有農村的那麼顯著，沒有故鄉的荒涼景象，因為它不涉及農作物的耕種與收穫，如果不是用心感受，會誤以為它從來就不曾來過。或許，過不了多久，這公園裡滿地的花草，滿樹的葉子就會紅了欲語還羞的臉，層次分明的在風中招搖，樹下間或有淡淡的黃色小花在掩面竊笑，才能把這城市的秋體現出來。

然而，在絢麗的背後卻能捕捉到「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的黯然與清冷，儘管無聲無息，但總是秋意濃。穿過公園的長廊，在前方不遠處，有古老的建築，不知是人為還是某個古老遺址，咋眼一看，倒像是一處古城牆的盡頭，殘垣斷壁，蔓草叢生。還有些低沉蒼勁的塤聲如影相伴，若有若無。可總覺得這樣的秋色與暮色的雙重悲涼太過滄桑，我不大能承受。

我還是喜歡農村的秋，故鄉的秋，在潮濕的空氣里彌散的淡淡愁怨。樹樹秋聲，山山寒色，讓人生出一點點的感慨來，有沒有一首「晚秋」可以和誰一起高歌演奏，有沒有一種秋聲可以和誰相互註釋，有沒有一種山色又可以和誰輾轉印證呢？

在故鄉的時候，我喜歡在一個有陽光的傍晚，漫步于田間山野，看顆粒飽滿的稻穗向我點頭哈腰，聽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讓風恬靜地梳理短短揚起的絲絲縷縷，把甜蜜和哀傷清晰地分辨，又混合著挽起凝重的身影，在夕陽的描繪下和秋思一般委婉。一片落葉，打著旋兒作著最後的演出，飄向遠方而終究歸於平靜的大地。遠方的天空下，是否也有落葉跳著蝴蝶般的舞蹈？是否也會有誰於同一時分縈繞著相似的感懷呢？

這樣的秋色，最適合做著懷念故友的清夢了，從彼此陌生到相識相知，最後因為生活的點點滴滴，再相忘於江湖。既不冷漠無情，又不過分熱忱，如此平平談談做個布衣人。

高空中一隻鳥兒，以一道優美的弧線穿過空空的暮色，沒入視野，有半闋熟悉的陌生的詩詞，糾纏上唇間。「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其實，我何嘗懂得什麼詩詞啊，藉助古人的智慧與感慨，獨立於黃昏，看夕陽落沒后的餘暉，照射出萬丈光芒的盡頭，給千絲萬縷的意念找一個虛無的、聊以慰籍的期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