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眸救贖，一眸沉淪

暢世大廈位於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辦公樓的租費堪比天價。

傅庭書看了一眼手機，自從他向面前這位女士說完遺囑的內容后，她已經沉默了將近三分鐘。儘管她即將獲得一筆豐厚的遺產，但是傅庭書想，他有必要提醒這位女士，他是按時收費，價格不菲。

「我了解了。」庄青回過了神，視線落在傅庭書身上：「關於遺囑，還要麻煩傅律師聯繫好莊家那邊的人進行宣讀，確定時間后，傅律師再通知我就好。」

傅庭書在她的視線中察覺到了一股涼意，對於那筆遺產，她似乎不大在意。

「庄小姐需要我幫忙宣讀遺囑？」傅庭書有些驚訝。

庄青頷首：「關於產生的額外時間費用，我會承擔。」

「好的，確認莊家那邊的時間之後，我會聯繫庄小姐，庄小姐可否告知近期的時間安排？」沒有人會嫌錢少，傅庭書同樣如此，即便遺囑的法律效應和是否宣讀毫無關係，但他不介意多賺一份錢。

「隨時。」庄青回，隨後站起身，她的情緒不高：「這件事麻煩傅律師了。」

傅庭書跟著起身，露出一個禮貌性的微笑：「庄小姐客氣，這是傅某的職責。」

庄青有些艱難地扯了一抹微笑，同傅庭書點了點頭，準備離開。

笑得有點丑，傅庭書想。就在他心裡腹誹庄青的時候，庄青突然止了步，轉過頭望向傅庭書。

傅庭書下意識地挺直了原本就很直的背，他有點心虛，生出了一種自己背後說人壞話被抓的感覺。

「身在高處，一覽眾山小。看來，有錢真的挺好，連視野也廣闊些。」庄青的語氣淡淡的，如果傅庭書不是熟悉人情世故，大概也聽不出庄青那話里還帶著的一絲絲嘲諷。

嘲諷？

傅庭書的視線落在庄青身上，自從聽他說完遺囑的內容，這個女人就有些不大正常，沒有大喜大悲，甚至態度怪異，讓傅庭書有種心下發涼的感覺。如果要有一個詞來形容的話……

行屍走肉？傅庭書覺得這個詞很貼切。

目送著庄青離開之後，傅庭書的視線落在了落地窗外的那番風光。

傅庭書的律師事務所在暢世的二十三層，他的辦公室整個一面都裝了落地窗。從他這裡望去，可以把城市整個最繁華的地帶收入眼底，視野自然不錯，不過，想到暢世的出租費用，傅庭書嗤笑了一聲，他看的哪裡是風景視野，分明是錢，白花花的錢。

一覽眾山小，是踏著用錢堆積起來的台階。

庄青去了停車場。

車是庄青去年買的，花了她不少積蓄，庄老爺子曾經提出要送一輛車給她，被她拒絕。此刻想到庄老爺子，在孤身一人的時候，不需要再偽裝，庄青很快就紅了眼眶。

來見傅庭書之前，庄青剛從警局出來。

庄老爺子於前日七月二十一日傍晚十點左右，意外死於家中。

「死亡原因是從樓梯摔下，腦部受到外部嚴重撞擊，導致顱內出血。從現場的情況來看，老爺子很有可能是被人推下樓梯。」刑警隊的趙隊是這麼告訴庄青的。

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庄老爺子的屍首當時是橫著躺在樓梯口，如果是意外踩空從樓梯口摔下，那麼情況應該是整個人以後部挨著樓梯往下走，那麼屍首應該是沿著樓梯往下的方向，而且，樓梯並非是平滑的斜坡，階梯口會造成一定的阻礙，所以一般的失足，在下滑幾個樓梯口之後，絕大多數都能夠以坐在樓梯上的姿勢穩定下來。

根據老爺子屍首的情況，警隊的人以假人做過多次測試，應該是有人推了老爺子一把，老爺子騰空摔下樓梯，之後人以橫著的方式，滾下樓梯，在滾下樓梯的過程中，腦部撞擊到樓梯上，導致的顱內出血。

「老爺子身上的衣物，沒有發現除老爺子以外的指紋，是意外倒還好，但如果是他殺，兇手顯然是有備而來。我暫時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具體的線索我們還在查。青丫頭，我知道你關心老爺子，但是這件案子，你還是不要再來打聽了。雖然你有不在場證明，但是你是老爺子遇害后最大的受益者，按照規矩，我們不好和你多說。」

「最大受益者？」庄青目露疑惑。

趙隊沒做解釋，伸手拍了拍庄青的肩，說：「你放心，老爺子的案子，我們會好好查的。」

當時，庄青不懂，等聽傅庭書說完遺囑之後，庄青才明白，為什麼她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因為，庄老爺子把名下的所有財產，都留給了庄青。

庄青收回了思緒，她的確即將繼承一筆數量可觀的遺產，但她並不覺得這筆錢會拿得輕鬆，她已經預料到了在遺囑被宣讀之後，她會面對怎麼樣的麻煩。

庄老爺子是在晚上十點左右遇害，刑警隊的人已經對現場進行搜證，雖說趙隊沒有多說，但是既然沒有完全定義成他殺，那麼，案發現場應該沒有外人闖入的痕迹，這也就意味著，在這個時間段，能夠對庄老爺子下手的，最大可能就是本身住在莊家的那群人，或者，有莊家的鑰匙，所以才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潛入莊家，對庄老爺子痛下殺手。

不管是哪種情況，莊家，一定會有庄青需要的線索。

她不是一個喜歡麻煩的人，甚至厭惡莊家，如果可以，她一點都不想去接觸那些人，但為了老爺子……庄青深呼吸了一口氣，她一定會找出兇手，替老爺子報仇。

「殺了他們！傷害爺爺的人都該死。」一個尖銳的女音響起，語氣的惱怒怨恨幾乎要從話語里溢出來。

庄青蹙了蹙眉：「殺人是犯法的，你不能有這樣的想法，你必須打消這個念頭。」

「devil，你聽庄姐姐的話，我們不能殺人，殺人是違法的。」很快，一道很輕，帶著些幼稚的聲音響起，她似乎有些害怕，說完這些之後，她微微縮了縮身體。

被稱之為devil的女人冷笑了一聲：「你忘了他們對你做過的那些事嗎？他們自私自利，死有餘辜！如果你不敢，那麼我來幫你做這些。」

「devil。」庄青沉著聲音開口，語氣冷漠：「我可以容忍你的任何脾氣，唯獨一點，不能犯罪，我和小白不想陪你一起去監獄！」

「犯罪？這個世界不能給我們公平，那麼我就親自來制定規則，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devil說的那麼理所當然。

庄青想要否決，卻糟糕地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得漸漸無力，她似乎看到自己的靈魂正在慢慢地從身體中抽離出來，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庄青心頭大駭。

回去！庄青在心裡大喊著，一聲比一聲憤怒。所有的理智在這面前，毫無作用。

庄青伸手，握住了前面的方向盤，她似乎十分痛苦，她將整個腦袋埋在了方向盤上，身體正在上下起伏地抽搐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庄青的身體漸漸恢復平靜，她鬆開了方向盤，整個人慢慢地往後靠，努力地讓自己的身體能夠輕鬆下來。

庄青沒有興情再去辯解，她此刻覺得很累，整個人都格外的疲憊，她需要休息。而且，她現在極度不適合開車。她是一名心理醫生，清楚自己眼下的情況，以她現在的心理狀態，很有可能會在路上生出意外。

她惜命，尤其是現在，在庄老爺子的兇案沒有搞清楚之前，她必須讓自己維持在一個良好的狀態。

她緊繃的思緒漸漸放鬆，眼皮開始沉重起來，庄青想，她需要睡一會。

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回到了小時候，無助，孤獨，害怕。

那是對庄青來說充滿惡意的一段回憶，她被所有人排擠，因為得不到足夠的營養，整個人瘦弱不堪，她成為了人人都可以隨意欺辱的出氣筒，她找不到自己的生路，唯一讓她覺得安全，可以喘口氣的時候就是縮在窄小的衣櫃里，只容得下她一個人。

有人打開了柜子，朝她伸出了手。

她抬頭，望著那雙手，遲疑，躊躇，可就在她伸出手想要握住那雙手的時候，一切都變了，那雙手消失不見，她的周遭陷入了黑暗之中。她拚命地想要去推開門，卻怎麼都打不開，她被關在了這個狹小又黑暗的空間里。

不，她要出去，她不能留在這裡，她要活下去，她的人生還沒有開始，她不能讓自己留在這個地方。

「咚，咚，咚。」

有節奏的敲打聲，將庄青從噩夢中拉了回來，她猛地睜開眼。她的瞳孔渙散著，似乎無法聚焦，耳邊的敲打聲沒有停止。

她微微側過臉，看向車窗外的人。

他是誰？

庄青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身體，她似乎有些害怕，她的眼睛里充斥著對這個世界的驚恐。大概是因為車內一直沒有動靜，外面的人停止了動作。

很快，庄青的手機響了起來，庄青似乎受到了驚嚇，身子輕輕一顫，她覺得自己的呼吸忽然被扼制住，有些難以呼吸，但是持續的鈴聲就好像是對她的救贖，將她從泥沼中拉了出來，她的瞳孔漸漸聚焦，呼吸也開始變得正常起來。

等徹底回過神的時候，庄青只覺得心有餘悸，她伸手摸了摸額頭，一頭冷汗。

稍稍緩了緩神，平復了呼吸之後，庄青才按掉了電話，降下車窗。

在這則電話前，還有一通來自傅庭書的未接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