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多種情仇，多種人生

「幫你們是公事，我這是私事，不能相提並論。」

「要不是因為老爺子的遺囑，你也不用那麼避諱。」徐堯說，庄老爺子的死，庄青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儘管庄青有不在場證明，但也算是嫌疑人員之一。說起遺囑，徐堯想到了庄靑的那對父母。

案發不久，庄青就被通知去警隊做口供，其中，有問起庄青和莊家人的關係。

「我一出生就被丟了，對於其中內情我所知不多，七歲那年，爺爺找到我，這麼多年來，我從爺爺口中大概陸陸續續得知了真相。趙艾是城市戶口，兩人只能生一胎，他們想要個兒子，不能留下我，就把我丟了，對外說是生下來就死了，後來，如願生了個兒子吧。」

庄青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平淡，彷彿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徐堯現在想起來，還是忍不住為她生氣。虎毒尚不食子，庄立明夫妻到底是怎麼狠得下心把自己剛剛出生的女兒丟掉，尤其是庄青那麼優秀。

一肚子埋怨不吐不快，可視線落在庄青的身上，徐堯還是將這些話憋了回去，對庄青而言，提起莊家，大概就是一種傷害。

庄青笑了笑，沒有接徐堯的話茬，問了一個其他的問題：「案發現場解封了嗎？」

「解了，今天剛解。」

案發到現在，案發現場已經被刑偵隊的人里裡外外轉了好幾遍，有可能的證物都已經被警方帶走，案發現場暫時也就沒有了封鎖的必要。

徐堯能夠提供的消息有限，再多他也無能為力，庄青主動轉了話題，一頓飯的氣氛還算融洽。

吃完后，兩人在飯店分開，庄青沒有再在外逗留。

庄青將所有莊家人的資料都攤在了客廳的茶几上，她雙腿盤著，直接坐在地毯上，手上拿著一本筆記本，指尖慢悠悠地晃著一支筆。

最先的一頁紙上，寫了三個名字。

王淑娟，庄立明，庄艷。

王淑娟最先發現庄老爺子的屍首，在其他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她有時間有機會清理一些線索證據，庄立明，案發前和庄老爺子發生過爭吵，和死者有矛盾，有下殺手的嫌疑，庄艷，經濟出問題，她需要錢，她很有可能，不，是一定會把主意打到庄老爺子身上，同樣有嫌疑。

從徐堯口中得知的線索，這三個人需要她格外注意一些，但是其他人，也不能輕視，還是要見過人，打過交道才行。

明天的遺囑宣讀，案發現場已經解封，那套房子，有庄老爺子的份，她可以以庄老爺子的名義，光明正大地入住莊家，儘管這樣會帶來一系列麻煩，但這是最快打入敵方內部的法子。

傅庭書和莊家的人約的是兩點。

一點出頭的時候，庄青抵達了傅庭書的事務所。

前台詢問過傅庭書的意思后，將庄青帶到了一間會客廳。

「待會傅律師是在這裡宣讀遺囑嗎？」庄青問。

前台維持著禮貌性的微笑作答：「是的，庄小姐。傅律師正在接待客戶，請庄小姐稍等一會。」

「庄小姐要喝點什麼？」前台又問。

庄青的視線在會客廳里一一掃過，聽到前台的話后，視線落到前台身上，微笑：「不用了。對了，我可以在外面走走嗎？」說話的時候，庄青伸手指向了外面的那片工作區域。

前台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作答：「當然可以。」

庄青將前台的反應收入眼底，她大概覺得自己是個很奇怪的人吧，提出了一個如此冒昧的要求。

「庄小姐有需要喊我。」前台維持著微笑，確定庄青暫時不需要她才離開會客廳。

目送前台離開之後，庄青視線微轉，落在了外面的那片開放的工作區域。

整個事務所的裝修都是黑白色系，乾淨，簡潔。

這些會客廳，包括傅庭書在內的辦公室，幾乎都裝了落地窗，另一邊面向室內的窗戶同樣是用了大片的透明玻璃，在沒有拉窗帘的情況，會客廳里可以清楚看到開放式工作區域里的情況，同樣，那裡也能直接看到會客廳的情況。

事務所不大，除了傅庭書之外，還有他的一名合伙人，以及三名優秀律師擁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其他的都是律師助理，或者一些剛剛出來的律師，他們的工作區域，就在庄青現在在打量的那片開放式工作區域中。

庄青從會客廳出去。

她全然無視了那些正在工作的人，在附近前後轉了幾圈，最後在一個地方落定，問前台要了一把椅子，在那邊落定，沒有再動過。

庄青有些古怪的行為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事務所的群里，不停地刷過關於庄青的消息，庄青也注意到了時不時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不過，她不在乎，她低著頭，所有的心思都專註在自己的手機上。

她手機上存著莊家人的電子版資料。

傅庭書接待完一個顧客，趁著中間休息的這會，掃了一眼手機，看到微信群里關於庄青的消息，傅庭書挑了挑眉。

這女人，似乎總是有些出乎意料的舉動。

傅庭書拿過一旁的茶杯，慢慢地晃蕩到門口。從他這邊看過，剛好能夠看到庄青坐的那個角落，傅庭書往門旁一靠，視線輕飄飄地落在了庄青的身上。

庄青察覺到了傅庭書的視線。

拿著手機的動作微微一頓，只是一瞬，庄青的心思很快就重新回到了手機上。

傅庭書有些好奇，庄青的手機上有什麼東西，如此吸引她。

一點三十分剛過幾分鐘的時候，前台又帶進了一男一女，前台稱呼他們為庄先生，庄太太。

庄青收起了手機，似乎不經意地抬頭，視線落在了那對跟在前台身後的男女上。

庄立明，趙艾。

庄青嘴角的弧度輕輕地往上挑，露出一抹嘲諷，她沒想到，最先見到的居然會是自己血緣關係上的父母。

庄立明穿了一身西裝，趙艾是一套灰色系幹練的套裙，兩人的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乍一看，倒是人模狗樣。庄青嗤笑了一聲，在外人眼裡，這對夫妻也算得上是體面人物了，庄立明在國企工作了二十多年，前幾年混到了人事部門經理的位置，趙艾是會計，目前在一家私營企業，擔任財務部副經理。

看，他們混得多好，有誰會想到，這對瞧著體面的夫妻倆，曾經拋棄過一個無辜嬰兒。

庄青以為自己不在意，可真正看到這對夫妻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她心裡的那股子恨意根本無法壓制，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失控的感覺。

庄青猛地站了起來，不知什麼時候她臉上的神情發生了變化，她帶著一種詭異的微笑，朝著庄立明夫妻徑直走了過去。

傅庭書站直了身體，往外走了幾步。

庄青的情況不太對，在那一瞬間，傅庭書察覺到庄青身上發生了變化。

前台領著庄立明夫妻進了會客廳。

「庄青。」傅庭書忽然開口喊了一聲。

原本已經走到會客廳門口的人，突然止了步子。她轉過頭，望向傅庭書，就在抬眸對上傅庭書的視線時，庄青只覺得自己的呼吸猛地一滯，面色肉眼可見的慘白了起來。

她居然就要站到那對夫妻的面前。

那種失控的感覺，讓庄青整個心臟都開始顫抖起來。

只是見到這對夫妻，她竟然就失控了。這對她來說，不是一件好事。自從庄老爺子去世之後，她失控的次數越來越多。

庄青低下頭，快步走回原來的位置坐下，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調節自己的情緒上，遺忘了剛才有人喊了她一聲。

庄青很不對勁。

傅庭書再次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又很快止了步子。

「給庄青倒杯熱水。」傅庭書招呼了旁邊的一個員工，說。

她的臉色很蒼白。

助理倒了一杯熱水，送到庄青面前：「庄小姐。」

庄青回過神，接過水，勉強露出一個微笑：「謝謝。」庄青捧著熱水喝了幾口，溫熱的感覺，從口腔中漸漸延伸至心臟，那顆慌亂的心臟似乎在這股溫暖的懷抱下漸漸熨帖下來。庄青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整個人直到此刻才算恢復過來。

前台已經離開，會客廳里現在就只有庄立明和趙艾兩夫妻。

庄青緩了緩情緒，才抬頭將視線落在了會客廳內。

兩人坐在一塊，嘴唇蠕動著，顯然在交談中，因為隔著距離，庄青無法聽到兩人的對話內容，但兩人的神情，全部落在了庄青的眼裡。

面對庄老爺子的去世，兩人的臉上找不出悲傷，或是一絲沉重，他們的面容輕鬆，交談中不知說到了什麼，趙艾笑了起來，庄立明的臉上也帶著明顯的笑意。

庄青覺得心涼，可又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大概過了七八分鐘，前台又領了三個人進來。

莊家排行最小的庄艷，她的丈夫黃建國，以及女兒黃英。

之後是老大一家，庄立強和王淑娟夫妻倆，還有他們的兒媳楊雪婷，最後到的人是老二庄琴，庄琴是一個人來的。

至此，莊家人算是全部都到齊了。

庄青依舊坐在外面，打量著會客廳裡面的人。

庄艷、庄琴兩姐妹和庄立強打招呼的時候，庄立強的笑容很勉強，他的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王淑娟的面色有些蒼白，瞧著不大有精神；庄艷同樣面色疲憊，但是她的眼睛很亮，嘴角帶著笑；黃英的眼睛有些腫，情緒不高；黃建國的臉上，掛著讓庄青有些反感的笑，她從黃建國的身上看到了一種名叫貪婪的東西；庄琴面無表情，似乎還帶著一些煩躁；楊雪婷……楊雪婷的眼睛有些紅。

傅庭書處理了一些文件，等到助理通知他莊家人已經全部到齊的時候，才拿上了封存好的遺囑，從辦公室出來。

他沒想到庄青還待在外面，傅庭書順著庄青的視線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