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小節 愚者(十)
21世紀是公元三千紀的第一個世紀,在這一百年裡,值得被記錄在大事記中的事件並不多,但毫無疑問,承蒙聖哲與聖母的恩惠與賜予,奇迹般痊癒的教宗克勉十一世在聖天使廣場發布的第一道通諭必然被是被加精、置頂、粗體、大寫、下劃線、高亮閃爍的內容標題之一——直接去除那些古老深奧,奇異而難解的繁瑣形容與前綴后,它所包含的真實意圖讓人難以相信。可惜的是,人們無法從中提取出第二個合情合理的解釋——鑒於它清晰地表明:「為了第三千年代之初各聖哲信仰團體面對的挑戰,以及雙方有必要推動共同合作與作證的方式,以迎接那些挑戰。」
簡單和明白點說,這是舊約公教首次向其他共同信仰聖哲的宗教團體所遞出的橄欖枝,它所帶來的影響幾乎波及了整個位面,要知道,即便是無神論者與本地宗教信仰者佔了絕對比例的東大陸,也有將近兩千萬左右的舊約公教教徒。人們不由得議論紛紛:因為這是一直以頑固不化的守舊形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舊約公教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表現出對於「異端」和「叛逆」者的妥協與避讓——或者說,這代表著又一次自上由下的宗教改革的開始?
其中詳情局外人不得而知,不過作為教宗的私人秘書卻還清楚的記得教宗與撒丁的莉莉密談后,所發出的第一道罷免命令——他負責向那個屬於激進派的主教轉達這個命令。
不得不說,斯漓樞機主教是帶著幾分快意宣讀這個命令的,他討厭這個總是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他的傢伙——他知道自己並不聰明,也不夠勇敢,甚至不是那麼相貌堂堂,所以他一向將自己擺在一個不怎麼引人注意的位置上,除了教宗的命令之外他很少願意出現在外界與媒體前,但總是有些人會抓緊一切機會竭盡全力地嘲笑與打擊他,他即為了自己的無能而悲傷,也為拖累了一向被自己視為父親的教宗而絕望——如果不是教宗的身邊缺少一個絕對忠誠的人,他早就放棄了聖座的職位,寧願回到自己在翡冷翠城邦邊緣的小修道院里培植新品種的大棗和柑橘。
被宣判者站了起來,面孔扭曲:「他沒有這個膽量輕易罷免一個前任教宗所賜封的主教職位。」他大聲說道。
「對不起,」斯漓回答道:「聖哲之所予,為聖哲之所取。」
他和幾個陪同的紅衣主教離開那個樞機的辦公室時,還聽到他在發出最後的抗議或者詛咒——他憤怒於現代的人們對於教會的輕視與無禮,厭惡每一次在禁慾、懺悔、聖餐、洗禮,還有彌撒等等的清規戒律上因為世俗的壓力而被迫作出的改變,國家與政府對舊約公教一再的控制與打壓……他後來致電斯漓,要求面見教宗。
當然,他被拒絕了,和他一起被罷免,調離,擱置的還有二十幾位屬於或者偏向於激進派的樞機,相對於總體只有兩百餘位的樞機主教團來說,這個數量可以說非常驚人了——如果說第一次轉達這個命令時斯漓樞機主教還有著一丁點兒的快樂與得意的話,第三次的時候他就已經冷汗津津,而第六次的時候他就感覺脊背刺痛,第十次的時候卻已經麻木了——他不再多做考慮,即然那些中立派主教都沒有發出聲音——他知道他們為什麼會突然沉默的如同那些中世紀的隱士(那些隱士只有在吃東西,喝水,和祈禱的時候才會張開嘴巴)。
最年輕的樞機主教現年四十七歲——沒有人會不想將這份無比寶貴的權力與地位握在手裡更久一點,除了他們曾經為了得到這些所付出的巨大代價之外,他們未來的設想與成果也需要這些來支持——而非某些人們所誤以為的,僅僅是因為個人的虛榮,私慾與貪婪。要知道,即便是在樞機主教團中被視為無能之輩的斯漓,在每個神職人員必定擁有的神學文憑之外,還有著歷史和經濟學的雙博士學位,以及精通數國語言的讀和寫。這些足夠讓他在凡俗的世界中謀得一個也許不夠崇高但絕對富有,受人尊敬而且穩定的位置,但他始終如一地堅守著自己在最初的時刻所發下的誓願,雖然這個體型臃腫的司鐸不止一次地曾經因為各種原因而沉淪在找尋不到光的黑暗裡。
聖哲曾經這樣指示:「你們往普天下去,向一切受造物宣傳福音。」
在遞出了最後一封罷免命令之後,斯漓心裡那一點喜悅已經完完全全地消失殆盡了——空出的位置很快由其他的紅衣主教填補了上去,教宗以一種自「三教皇」時期(註釋1)就不再有過的殘酷和激烈的手段消弭了聖座中所有的反對者,他並沒有向斯漓解釋,也許是因為只要不是太笨的人,很快就能從之後的發展中尋找到原因的關係。
第一道通諭獲得了良好的回應,無論是西蘭,撒丁,還是西大陸聯邦(百分之九十五的西大陸聯邦居民是信奉聖哲的)都對這道通諭表示歡迎和理解——緊接著,在一次公開會見中,教宗朝聖者講話時重點談到了聖召的話題:「成聖並非一種奢侈,並非少數人的權力,也不是平凡的人不可祈求的目標。相反地,成聖是所有領過洗的人的普通聖召。」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預言或說是一個昭示著開端的號角——在毗鄰聖地的貝爾德教區,原本連接著貝爾德與聖地的自然生成的石頭橋樑在某一天無故斷裂,它的殘骸掩埋了大半個峽谷,正在聖地的神甫與修女們擔憂無法繼續每日朝拜聖人時,蒼翠的藤蔓從石頭的間隙中生出,在一夜之間組成了一座寬闊堅實的橋樑——貝爾德的神甫請求聖地確認這個奇迹是聖哲或者是其凡間的福音代言人所賜予的,聖地很快派來了一個紅衣主教和兩個神甫來調查此事,讓人們為之驚喜地是,他們不僅確定了這個神跡,還確定了這個神跡是一個朝聖者向聖哲祈求而得的。
這個來自於撒丁的朝聖者在聖天使廣場進行了第二次祈禱,這次祈禱所帶來的是二十餘人的即刻治癒——撒丁「聖女」的傳聞在沉寂了數年之後再一次到達了頂峰,雖然這個聖女並沒有天使一樣的金髮與藍眼,而且是一個撒丁國教教徒,但她過去的表現與資歷要比那個曇花一現的撒丁公主羅莎麗婭(並不是沒有人提出為其封聖,可惜在調查階段就因為各種各樣的古怪原因而被迫中止)好得多——仁愛,熱忱,虔誠,純潔,謙卑,富有勇氣,作為撒丁慈善基金會的負責人她的善行不勝枚舉,以至於那些負責調查其德行的神甫很容易便拿到了一萬個信徒的證明——他們的誓言中充滿了毫不吝嗇的讚美與感動。
她的封聖事宜被一隻無形的手強行推動——在此之前,教會中並沒有將一個在生的人奉為聖人的記錄,「封聖」原本就是指早期教會將殉教烈士的遺骸自墓地遷移到教堂;一般的封聖是在被封聖者死去十年甚至更久才會開始,需要由教區神甫確認其事迹,著作,言行,聖地神學小組予以評估,經過神學評估小組與封聖委員會再三確定后,才會予以「可尊敬的」稱號,這個稱號可以被放在名字前面,譬如「可尊敬的莉莉。」
冊封一個還有著心跳和呼吸的人類為聖人,這還是第一次,不過與之相對的,聖跡如此頻繁的發生也使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這是第一階段,第二階段是需要一個聖跡,一個已經被聖地證實的虔誠信徒以其為祈求對象而靈驗的,非人力可為的奇迹——這對於莉莉來說並不難,沒有什麼能夠比「即刻治癒」更能展現聖哲的榮光了。
問題是,她所希望的祈禱人選不是別人,正是遠在千里之外的撒丁王儲——一個有著重大嫌疑的異端,或更糟糕的,一個黑暗生物,就算是教宗表示願意成為這個祈禱者(實質上他確實已經受到了聖哲委託莉莉所轉交的恩惠)也不行。
現在的莉莉已經見過了太多的人和事,對於她來說,舊約公教願意承認撒丁國教這當然是一件美事,這代表著撒丁國內為數不少的舊約公教信徒將無法,或者不會以宗教信仰的名義來發動所謂的:內部神聖戰爭」,因為現在的費迪南德一系頭上的冠冕已經獲得了教會的正式承認,撒丁國教將會被視為一個有著同等地位與權力的兄弟教會,國教冊封的主教得到了教宗的承認,能夠從他那裡領取羊毛披肩與主教戒指,被國教的神甫洗禮的嬰兒也能得到一份由聖地所簽發的精美證書,而國教的牧首,也就是歷屆的國王或者女王陛下,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這個新教會的宗主教——雖然按照「歷史榮譽」她(他)將會被排名在舊約公教的牧首之後,但他們之間的關係卻是彼此獨立,互不干涉,如果合作的話,也是有著相等權利的存在。
舊約公教在這個事件上後退的並不僅僅是一小步,而是一大步,不過這並不是說,公教教會沒有得到一點好處,幾乎是在彼此承認的第一年,舊約公教的信徒以及隨之而來的捐贈與獻身(希望發願為修士或者修女的信徒)數量陡然增至了一個全新的頂峰,
這讓舊約公教得到了一個難能可貴的喘息機會——這幾年教會的狀態每況愈下,尤其是在西大陸各個國家的邪惡教派日益昌盛——它們總能提供給人類更具誘惑性的東西;以及西蘭的聖跡——是的,那顆碩果僅存的「恐怖之石」很好地達成了亞歷克斯的期望,它急切地汲取著黑曜石的力量並且毫不猶疑地展現給信徒們,原本就堅守傳統的西蘭人就像是在高溫中煉化的鋼鐵那樣忘我地沉浸在屬於他們的聖跡中,他們的信仰隨著朝拜「聖石」並得到強烈回應的次數而逐漸變得不可動搖,不可觸碰——舊約公教曾經以羅莎麗婭顯示的即刻治癒的「聖跡」為武器,一舉刺入其心腹地帶的企圖突然間就這樣化為了泡影。
所以說,如果只是為了一兩個人的私慾,莉莉的要求也許會被無情的駁回,或者採取一些別的手段,無所顧忌的那種——但現在整箇舊約公教都需要新的,真實,有說服力的聖跡讓人類感覺到信仰是何等的不可缺——失而復得的聖杯所蘊含的能量並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強大,而且那些微薄的力量還在不可遏制地飛速流失……在大教堂的聖物室內擺放的聖槍,裹屍布,十字架和約櫃也許可以成為黑暗生物的漁網,絞索,長矛,卻無法達成能讓無數人為之震撼,感恩與臣服的大面積即刻治癒——如果說只是一些比較奇特的小現象的話……例如說,雕像流出血淚,岩石顯現聖人面孔等等,都已經無法刺激到日益麻木的信徒們了。
最少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人類都知道,高科技已經可以解釋並且一次次地重複這些所謂的「奇迹」。畢竟現在已經不是知識與文字被掌握在極少數人手中的中世紀了。
舊約公教需要最為犀利的劍和盾來對付這些不知何時出現的敵人,它們只是惡魔重臨人間的初生兒,卻已經顯露出讓舊約公教的上位者們揣揣不安的獠牙和利爪——相比較起來,一個黑暗生物或許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莉莉的要求事實上就是要舊約公教放棄追索亞歷克斯的權利,無論他是什麼——在確認了莉莉的真福品資格乃至列入聖品之後,作為祈禱者的虔誠信徒當然不可能是個異端或者黑暗生物,他必定是個有著善與美的人類,一個無可辯駁的,聖哲的忠實信徒,在數年後,他還會成為撒丁教域的宗主教——與聖哲在地面上的代言人有著相似身份的宗教領袖。舊約公教如果真的還準備利用手中的某些可怕秘密或者瘋狂手段來對付亞歷克斯的話,他們首先就要面對十幾億信徒的質疑。
既然是他們自己先將教會的支柱倚靠在他人所創造的奇迹上,那麼也必然會被奇迹的陰影所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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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不算v
諸位大人,真的十分抱歉——魚魚失言了。
本來今天想要更完《女神的愚者》的——這一章修改了太多次。明天盡量雙更補回。
註釋1——取自於教會史
1377年,格雷高利11世結束教會史上長達70年的阿維尼翁之囚,從阿維尼翁遷回羅馬,但不久后便死去。他的繼任,烏爾班六世,就任后即表現近乎分裂的性格,四個月後,主教會議(當時由4個義大利主教,一個西班牙主教和11個法國主教)另選舉出克萊芒7世作為主教。兩個教皇相互宣布將對方驅逐出教,竟管全部主教都支持克萊芒,但羅馬形勢太危險,後者決定遷回阿維尼翁。於是教會史上的大分裂開始了。支持克萊芒的有,法國、撒丁國、西西里、那布勒斯、德國南部和西部的公國,蘇格蘭。支持烏爾班的有,其它德意志公國,中北部義大利,佛萊芒、英國、東部和北部國家。這一分裂持續到1417年。
烏爾班6世性情乖劣,1388年,據稱他被人毒殺。
克萊芒則在阿維尼翁繼續執政,當烏爾班死後,他支持選出博尼法斯9世作為繼任,不久后克萊芒突然死去,留下一個極其混亂的局面。
博尼法斯從不為羅馬接受到逐漸在羅馬站住了腳,他開始建天使堡,以象徵教皇的權威。在法國國王查理六世的支持下,他開始與克萊芒7世和其繼任貝諾瓦8世磋商,1404年,他死的當天,正好有一個從阿維尼翁來的代表團抵達羅馬。
貝諾瓦8世同樣致力於教會的統一,甚至表示如果需要他可以辭職。但當法國人以此逼他下台時,他則拒絕了,因此他被禁隔於阿維尼翁,但他還是尋機逃走。在西班牙人和法國人文主義者的支持下,他繼續自已的事業。
在博尼法斯死後動蕩的兩年中,英諾森7世繼任,他拒絕與他的對手貝諾瓦會面,後者宣布將他逐出教會。其後,羅馬為雇傭兵洗掠,英諾森也躲到維特博,但他堅持讓他辭職的要求,當他死後,君士坦丁堡拉丁大主教、一位71歲的威尼斯人繼任,取名格雷高利12世。大主教會議宣布,如果貝諾瓦辭職的話,格雷高利同樣可以辭職,以維護教會的團結。但比薩大公會卻宣布解除格雷高利教皇之職,另選出一位亞歷山大5世作教皇。格雷高利此時依然佔據著羅馬教皇之位,一時出現三個教皇。
法國對此嚴重不滿。貝諾瓦宣布將查理六世國王驅逐出教會,並自已遷到西班牙。1409年,比薩大公會宣布將貝諾瓦解決教皇之職,但儘管如此,還是有許多公國表示對其忠誠。西羅馬帝國皇帝,西格斯蒙,同時也是名義上的羅馬王,在康斯坦斯組織了一次大公會,以圖結束教會的分裂。他首先要求格雷高利辭職,後者順從了,然後,他與貝諾瓦進行了會晤,後者堅決不從,但他的親信逐漸眾叛親離,大公會1417年正式宣布將其解職。
亞歷山大5世就任后不久即死去,那波里人巴爾塔扎科薩被選為讓23世。他得到美弟奇家族的支持。當他被召至康斯坦斯時,他明白自已要被其選民犧牲掉,當貝諾瓦和格雷高利均屈服時,讓卻選擇了逃跑。但還是很快被抓回,被接受了羞辱的審判和四年的監禁。出獄后,他選擇臣服於馬丁5世,教會分裂由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