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章 誤報?
夏志明:「……」
他緩緩地把胳膊上一層雞皮疙瘩給撫平,又笑起來。
雖然酸了些,但他很高興。
這麼多年前,他很少生氣憤怒,但其實……真的很久很久都沒有特別高興過了。
夏志明回味了下諸般滋味,輕笑一聲:「好像……有些滿足。」
三年後。
張岩之和喬秀芝兩夫妻去探過弟弟,出來時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兩個人一路小跑跑到車前,上了車連發動了兩次才跑起來。
喬秀芝低頭看濺在裙擺上的泥點兒,臉色越發難看。
張岩之看了她一眼,心下嘆氣:「今天鴻達的王總設宴,我從雲霄那孩子那兒要了請帖,我們得去看看……一會兒買一身衣服去吧。」
他聲音越來越低,面上露出幾分難堪。
喬秀芝默默點了點頭,心裡也很是不是滋味。
兩年前,張岩之和競爭對手付南競爭失敗,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張氏企業,可董事長的位置卻讓人搶走,他淪落為只能領分紅的普通股東。
當時張岩之夫妻還很不甘心,只是和付南又交了兩次手,都是大敗虧輸,損失慘重,便咬咬牙變賣了些固定資產,又向老爺子和兄弟借了錢,想要東山再起,沒想到當年他白手起家,創建了偌大的公司,如今卻是每一步都輸。
短短時間,『張氏』煙消雲散,他們夫妻手裡拿的股份都成了廢紙,還連累了老父親和兄弟。
也幸虧張家分家早,『張氏』是張岩之自己的產業,父兄只佔很少的一部分股份,賠是賠了不少,好歹沒有傷筋動骨。
但是,張岩之卻連最後的收入來源都沒有,半年前,夫妻兩個名下的財產,加起來可能只有兩千多萬。
兩千萬對於普通人來說,自然是一筆巨款,很多人工作一輩子都攢不下這麼一大筆財富。
但對張岩之夫妻,這點錢哪裡會夠用?
他們感覺自己已經拚命在節省,可不過半年而已,這筆錢竟讓兩個人『揮霍』去大半,如今兩個人賬戶里加起來只剩下三百萬,夫妻倆此時才驚覺不對,趕緊去把錢存了定期。
「哎!」
張岩之嘆了口氣,「鴻達最近正發展很快,應該急需人手,我今天……一定想辦法找一份工作。」
喬秀芝沉默,一時沒有說話,轉頭無意中看到後視鏡,鏡子里的女人神態疲憊,面色蒼白,眼角都有了細紋。她閉上眼,心裡難受的厲害。
當了二十幾年的富家太太,喬秀芝年近五旬,保養得卻極好,在網上一向是人們欣羨的不老美人,比那些二三十歲的美女一點都不差,可如今她的青春卻彷彿留不住了。
「插播一條來自泉城的新聞,今年大順救援師世紀論壇上,我國二十四歲年輕救援師楊玉英,成功攻克本世紀唯一一十級噩夢級地窟……」
隨著廣播聲響起,喬秀芝猛地轉頭,身體頓時僵住,就在車外不遠處,高高掛起的大屏幕上,楊玉英只穿了一身簡單的防護服,神色冷淡地低頭同人說話,平時他們連攀都攀不上的大人物一個個地乖乖聽著,神色憧憬中帶著尊重。
喬秀芝眼睛一紅,低頭去抹眼淚。
她忍不住想起雪林。
她的雪林已經……泯然眾矣,畫作拿出去沒有一家畫廊願意收,人更是一天比一天頹廢,就像失了水滋潤的嬌花,整個人黯淡無光。
前幾天雪林板著臉來管她要生活費,和家裡的保姆阿姨為了幾塊錢的菜錢爭吵,當時喬秀芝從屋裡出來,靜靜地看著自己嬌養的女兒,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恐懼。
雪林就連容貌似乎也大有改變,似乎沒了那種天然的楚楚可憐,似乎真有了一股子瘋狂勁,就好像他們當初說雪林的話都是真的一樣,她忽然有點害怕這個女兒,似乎她一生中所有的光輝燦爛,都隨著雪林瘋狂的改變一併消失。
張岩之也盯著大屏幕看了半晌,目光複雜。
他們家,究竟為什麼會淪落到這般?
似乎這一切都是從楊玉英出現開始的。
海之入獄,張氏的名聲一落千丈,還有那個忽然冒出來的付南,付南好像和張家有什麼深仇大恨,可是他根本不記得自己認識這個付南。
張岩之幾次都想去問,他究竟哪裡得罪了這位神秘的付公子?可他的驕傲,不允許他低頭,更不允許他承認自己的失敗。
「哎!」
張岩之目光閃爍,臉上露出幾許複雜的恨意。
還能是誰的手筆?張家最大的災禍就是生出了那麼個女兒!他一輩子與人為善,不同人結仇怨,會專門對付張家的公司,肯定是楊玉英。
張岩之心裡有恨,奈何楊玉英的身份不一般,她現在的位置早就不是張家能想報復的。
他也只能當自己不知道這件事。
這輩子,他都會把此事埋在心裡,絕不告訴妻子和兒子,妻子已經夠苦,兒子更是他後半生的指望,可不能讓他們去和楊玉英硬碰硬去。
有時候午夜夢回,張岩之無數次後悔的要命,他究竟造了多大的孽,才生出這麼一個討債鬼來。
半晌,終於回過神開動車子,張岩之先去精挑細選地給妻子買了一身禮服,才回到家裡,進門卻見家中黑著燈,冷冰冰的不見一點人氣。
「雪林?」
張岩之打開燈,一百二十平的普通住宅卻顯得有些空,他腳步頓了頓,目中閃過一抹瞭然。
喬秀芝甚至不必去看自己的手機,心裡也清楚——雪林終於還是走了。
其實早在前幾日,他們就看出雪林不想在這個家繼續呆下去。
喬秀芝苦笑:「走吧,走了也好,早該走的。」
當年小叔子出事,張家把所有的責任都堆到雪林的頭上,還給她在郊區買了一套房子,可以說直接把人趕出去讓她自生自滅。
還是後來海之沒保住,一家人聚在一起再想辦法周旋,雪林才又回到他們的身邊。
但從那時起,雪林就和以前有些不一樣,如今發生了這麼多事,雪林早在很久以前就不叫他們兩個人『爸爸』『媽媽』。
張岩之怒道:「好,走就走,我到要看看她離開我們家,要怎麼活!」
親生的惡毒,養的這個也是個掃把星。
喬秀芝沉默片刻,忽然輕聲道:「守國和汗青這兩個孩子最近好像都沒有打電話。」
張岩之怔了下,到收斂起面上的怒氣,面上隱隱流露出一點不安。
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的兩個兒子了。
他兩個兒子都是挺有本事的孩子,哪怕不靠家裡只靠著自己,一定也能闖出一片天地。
此時此刻,張家的未來,張守國正在加班。
蹉跎了好幾個月的時間,這位把自己的求職目標從CEO,管理層,降低到普通的部門主管,又降低到普通職員。
至於求職公司,更是早不再強求那些世界五百強的大企業。
終於在上個月找到了一份月薪六千的工作。
這是高薪了,公司是一家新的互聯網公司,急需有經驗的程序員,張守國當年學的那些計算機的知識好歹還沒有全還給學校,他本身又比較喜歡這些,以前也當興趣愛好一樣玩過,如今就靠著這一招技術正正經經地找了這麼一份普通工作糊口。
每天工作最少也有九個小時,經常動不動就要加班,張守國每天都生活得十分壓抑。
他這些年在張氏,也曾被人叫工作狂,可坐在辦公室里的管理工作,和如今這樣可怕的工作完全不一樣。
手機響起來,張守國掃了一眼,是他父親的電話,但他一時並不想接。從天之驕子,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他哪裡有心氣和臉面和家裡聯繫?
他簡直恨不得天底下所有人都不要認得他是誰!
半晌,鈴聲平息,他父親發來一條簡訊——張雪林已經離開張家。
張守國怔了怔,許久才默默回了一條——知道了。
除了說一聲知道了,他還能說什麼?
他不覺開始回想自己從小到大和雪林的回憶,似乎有很多故事發生,他似乎無時無刻不在保護雪林,保護他可愛的妹妹,可是才過了這麼久,他居然麻木到聽見這樣的消息,竟然也不當回事的地步。
張守國搖了搖頭,繼續埋頭工作,一直到天色擦黑,把一天的工作做完,他才抽空給弟弟張汗青發了條簡訊。
張汗青也只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張守國一時有些恍惚。
一晃又是一年。
這一年裡地陷災害依舊頻繁發生,不過大順的百姓們本來也適應了這樣的日子,除了災區的人民鬧心,其他人到是習慣了,哪怕收到地陷消息,該上班的還是上班,該上學的還是上學。
就是時不時發生一次的災害預警分外煩人。
不久前救援師楊玉英和研究所的眾人研發出一套地陷探測儀,據說能在地陷發生前探測到地陷。
只是這儀器還不成熟,正處於實驗中,每次出現實驗數據都會立即通報,一旦接到通報,地陷中心的民眾就得趕緊進入安全屋。
可儀器根本就不準,一天到晚的誤報,鬧得人心煩的厲害。
最近幾年各地的安全屋也越建越多,上個月張家附近的安全屋還改了地點,因為聽說是楊玉英帶人重新規劃的安全屋地點,全國上下齊行動,要在半年內完成二十萬安全屋的重新修復和地點更換,張家一家子心裡還有點不是滋味,每每吃飯的時候都要抱怨兩句。
這日,張岩之身體有點不舒服,張守國和張汗青接到消息就都回了家,他們也有好長時間沒回過家,如今勉強算是一家團圓,彼此對視,都覺得對方變化太大了。
張岩之華髮已生,長出大半頭的霜色,喬秀芝面色和皺紋就連化妝品都遮蓋不住。
張守國心裡一痛,眼眶隱隱發紅,沉默半晌,先說好消息:「小叔在裡頭好像想開了,沒再繼續鬧騰。」
張海之這輩子恐怕都難從那裡頭出來,可到底還是親人,當年他爸把弟弟當兒子養的,不光是利益糾葛,還有很深的感情。
一句話說完,張守國把後面很多話又咽了回去。
前幾日他去探小叔,張海之告訴他,他認出了付南,付南是他大學同學,那時候付南學習好,看不慣張海之的霸道作風,有幾次撞見他公然胡鬧,還欺負女同學,就蹙眉提醒他幾句。
身為張家的小兒子,張海之是什麼人?那從小到大都是小霸王,這會兒被付南提醒,就感覺被這個傢伙下了臉。
張海之當即就糾結他那幫狐朋狗友好生教訓了付南一頓,到底有多嚴重,他們當時也不太清楚。
後來很久以後,張海之才知道,付南那天被打暈了,沒能回家,他母親就在那一天中風,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間,沒有保住性命。
年輕的付南暗中算計了張海之無數次,十幾年來次次都失敗,甚至連自己的女朋友都投入那混賬的懷抱,可謂大敗虧輸。
甚至連他的女兒,都養在仇人膝下多年。
張守國知道一切之後,就忍不住感嘆這命運的奇特。
但這些話完全沒有必要再說出來了,說出來除了讓他的父親添堵,還有什麼意義?
小叔年輕的時候飛揚跋扈,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當初檢查出他的女兒和他沒有血緣關係,他死活不讓人繼續查,還對這件事不聞不問,顯然他本人很清楚這裡面的事。
張守國回過神,起身就去廚房做飯。
家裡已經辭退了保姆,現在家裡做飯都是他們這些人輪班,做出來只能說能吃。
張守國也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了。
他剛起身,耳邊就傳來刺耳的警報聲,條件反射一般,張守國扶起父親,張汗青扶起母親,一家人衝出大門,和周圍所有鄰居一樣匆匆忙忙地奔向安全屋。
張岩之狂怒:「又是誤報?」
話音未落,眾人只感覺腳下一陣,遠處塵霧飛濺,地動山搖。
張守國只來得及把父親甩進安全屋,就感覺頭暈目眩,隨著安全屋猛地傾斜下墜,他整個人失重般被拋起,心裡便一冷——終於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