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零章 奢求
許多時候,我會把原本十分簡單的事情想得極其的複雜。但是更多時候,我會把十分複雜的事情想得像吃飯喝茶一般的簡單,方賢兒同我說了那樣的話,自然清楚我會回來找易博天確認,而她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把一些原本我不知道的事情告訴了我,先前的準備也斷不會缺少了,我怎會以為自己只要回了方家,就定會再見了易博天呢?
對瞪著眼睛等著我決定的春兒揮了揮手,喃喃的說道:「罷了,他不在府中也好,省得見了心煩,娘什麼時候回來,可有信?」
春兒搖著頭說道:「這些日子夫人十分的忙,不過總會在老爺回府之後趕回來的。」
「那就是說,娘很快就會回來了?」
春兒並不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見到春兒的表情,我輕緩的一笑,隨後有些倦乏的說了自己身子累,想休息一下,春兒臉上顯出一抹促狹的笑,我明白她的意思。卻沒有解釋的心情,我身體累,可怎麼也比不得心累——累得連話都不想多說。
原本該方老爺回府的時間沒等到方老爺,方夫人也沒有如期的,就好像他們兩人約好了一般,等不到他們,我卻等到了一個不速之客,說實話,經了那麼多的是是非非,如今我實在不想面對了那人,眼皮都不抬一下,便吩咐了春兒出去給打發了。
春兒有些不解,可是這丫頭深得我心,除了對我關懷備至之外,還有一點就是明白端量著主子的臉色說話,她那個性,對於這等新奇的事情,怎能不生出了探尋的心思,見我面色不好,冷淡的吩咐著打發了來人,只輕應著是,隨後便快速的向外頭奔去。
我端坐在銅鏡之前,看著那裡已經不再傾城傾國的面容,心中沒有一點點的惋惜,與那人一般的樣貌,是幸更是不幸,我喜歡單調一些的日子。與喜歡了驚濤駭浪中泛舟前行,莫不如舍了那舟,回到岸上腳踏實地的尋了出路。
也不過才沉思片刻,那頭春兒又急急的跑了回來,邊跑邊說道:「小姐,休夫人說自己手上有小姐定然會喜歡的東西,若是我這不識好歹的丫頭把她攆走了,到時候被小姐責罰了,別怨她當初沒提醒了我,我合算著她說得好像也有理,這又跑回來跟您言語一聲,您看?」
我定會感興趣的東西,尋思再尋思,若比金銀,即便她有易博天分的半個家業,那也遠遠比不得俊彥的財力,至於休文廷,她現在雙手奉給我,想來也沒有再與那人糾纏的心思了,時間這東西是十分巧妙的,當初我為了他可以了斷了自己。而今想想,那個時候的我也不過是熱了腦子罷了。
思來想去,也就爹爹當年留下的上半部手稿是能讓我生出興趣的東西,月素懂得運用了別人的軟肋,如此倒是可以見上她一見,我已經奪回了爹爹的九霄環佩,現在也只差那捲手稿了,遂抬起了眼,目光定定的看著春兒,輕緩的說道「休夫人帶了什麼東西過來?」
春兒那雙烏亮的大眼睛轉了幾轉,最後竟笑嘻嘻的告訴我:「正是沒見到她拿了什麼箱子啥的,奴婢我才覺得她那話說得有些……」
看了眼春兒的模樣,心頭卻不似她的輕蔑,月素不是個糊塗的女人,該明白不做些準備,我是不會見她的,輕緩的說道:「我知道了,你去把她接到後花園的觀景閣上,我見她。」
聽了我的話,春兒一瞬間瞪大了眼睛,不解的說道:「可是小姐,那個休夫人——她那樣的女人,您——您也見?」
這次換做我不解了,挑著眼梢輕聲問著:「你這話,是何意?」
每次同我說市井上的傳聞,春兒總是神采奕奕的,自然這次也不例外,原本我當春兒是喜歡那些道聽途說的,相處久了才明白。先前我的一舉一動都依賴著春兒,她儼然把我當陳了她的一部分而注重著,可我醒轉了,對她的依賴漸漸的沒了,也就聽她說著那些市井傳聞的時候才會多出些關注,由此也讓春兒對這等事愈加的在意了起來,她只是個寂寞的小丫頭罷了。
春兒得了我的問話,聲音清脆的說了起來:「小姐您大概不知,早年有些關於休夫人的傳說,都說當初是她那個妹妹使得壞,令她境遇凄慘,直到遇上了休樂師,才算有了個好姻緣,那惡毒的妹妹也得了報應,可這些日子,從南方來了些認得休夫人的,說現在市井上傳聞的當年之事,與事實全然不符,休夫人未出閣之前就不是個安分的主,會嫁給易博天,也就是貪圖了人家的財勢,而那個被傳心思歹毒的妹妹,倒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賢良女子。休樂師本是她的夫婿,硬生生的被休夫人使了手段搶了去,這嫁了良人之後,偏偏還不知道收斂了那些齷齪的本性,前些日子多次與外人苟合,休樂師忍無可忍,在市井上傳言休夫人那些醜事之後,有傳聞,休樂師極有可能休離了辱沒了他休家名聲的休夫人。」
聽見此事的前因後果,我倒是不奇怪了休文廷的抉擇,只是不明白月素來京許久。定少不得認得她的人,怎會就在這個當口翻出了當年的舊事了,她來尋我,到底想幹什麼,莫不是以為那些事情我給抖出來的,要來尋我算賬了?
對春兒點頭輕道:「你去找她過來吧,我有些事情想問問她,沒什麼事的。」
春兒瞪著眼睛盯了我半晌,隨後點頭退了出去,我也向觀景閣走去——那裡春夏時節,風景大大的好,不過現在上去,觸目都是凄涼,可也就因為那份涼意,隨意在那裡即便說些駭人聽聞的事情,也不會被人給聽去了。
春兒對月素的觀感十分的不好,可我吩咐過的事情,她辦得無懈可擊,我前腳才上觀景閣,春兒隨後便帶著月素趕了來,隨後躬身立在一邊,沒有下去的意思。
春兒最在意的還是真正的方幽凡,這點我心中清楚,因此月素來找我說得有些話,自然不能讓春兒聽了去,開口只兩句便支開了春兒,看著春兒頻頻回首的模樣,我竟生出了一絲愧疚來,在那個丫頭心中,我終究完全拖離了她的輔助,現在也有了自己的秘密,她此番之後,大概會低落些日子了。
也就在春兒前腳才邁出了觀景閣,月素隨後便跪在了我的身前,若不是見過先前已經顯出卑微的月素,怕我會以為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和月素生成了一個模樣的女子。
冷著眼睛,我不會忘記月素一直都是個擅於偽裝的女人,眼前的做法,我不知道會不會是她另外一個偽裝,我不說話,她就不起身,也不抬頭,身子瑟瑟的抖動著,好像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這樣僵持下去毫無意義,我清冷的開口,「你是休夫人?」
聽聞我的問題,月素的身子又是一陣顫抖,隨即顫著聲音回答了我的問話:「妾身以為王妃是不會認不出妾身的。」
月素回答的小心翼翼,我卻笑得開懷了起:「你怎知道我一定就能認得出你呢?」
說完之後低頭看月素,她沉默了片刻,緩緩的抬起頭來,臉上早已經模糊一片,伸手從懷中拿出那本我預想過的樂譜,同樣顫抖著動作舉過頭頂,輕緩的說道:「王妃,妾身知道您定會喜歡這個,妾身今日便把它找出交給您。」
看著月素那恭敬的表情,我輕輕勾起了嘴角,很多人已經知道了我的底細,月素也早早的就發現了,此刻這裡並沒有人,我沒有裝瘋賣傻的必要,這卷手稿之於我的意義十分重要,並不猶豫,我伸手拿起了月素奉上的手稿,輕緩的說道:「你這人當真的明白,我是對這個甚感興趣。」
月素眼神空洞的看著已經被我拿在手中的稿子,喃喃的說著:「除了那琴之外,這便是他的命根子,你怎會不喜歡。」
最初聽了月素的話,我只當她說得是爹爹,倒也不甚在意,可隨後便聽見月素又似乎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奪了他的命根子,我要讓他也知道我此刻的滋味!」
月素的聲音很輕,若不是我那個時候剛好注意,許會錯過了她這話去,再審視了手中的手稿,較之我存著的時候有些陳舊,卻保護的相當的全面,看得出現在的主子對它的用心,可就是這點讓我明白,這手稿一定不是月素保管著的,月素只會對自己的外貌這般的用心,絕不會對爹爹的手稿如此的。
我翻弄著爹爹的手稿,淡笑著說道:「休夫人,你想用這手稿和我交換什麼?」
月素遲疑了片刻,隨後略有些急切的說道:「切身想讓你與文廷見上一面。」
聽見了月素的要求,我只是覺得十分的好笑,以前她是萬萬不會讓外人出現在休文廷的眼中,如今卻會來主動要求了,不過她求了,我未必就該去,手稿本就是屬於我的東西,現在我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有受她牽制的必要,因此我只是淡笑著把手稿收進了懷中,平靜的說道:「我為何要聽你的安排?」
月素眼睛登時大睜,急聲說道:「文廷心中有你,你說得話,他一定會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