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相逢(2)
柳七七從未見過如此特殊的眼神,似乎一眼便能透過她身上的層層紗錦連同她的皮肉,將她的魂魄都看穿。連忙低下了頭,聲音哽咽:「大人恕罪,只因我爹在家從來不讓我彈琴,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我才央了表姐,讓她趁玉陽王爺不在府里的時候,偷偷把我帶進後園,用王爺的琴,練習之前偷學的曲子。」
柳七七用這樣一番話把自己偽裝成了宜京之外的鄉紳之女,她知道以自己的裝束,如若撒謊說是窮苦人家的女兒,面前的人肯定不會相信。
江遠聽她都有了哭腔,沒來由的竟有幾分心疼,便不再逗她了:「原來如此,若按這樣說,姑娘痴心練琴,也有情可原,想來玉陽王知道了也不會怪罪你。」
柳七七驚慌不已的看了江遠一眼,淚盈於睫:「請大人千萬不要向玉陽王爺提起此事,若是連累了青芙表姐被王爺責怪,我還有何臉面回家見爹呢?」
江遠知道玉陽王不是苛責下人之人,便安慰七七道:「姑娘無需擔心,不過是暫時借琴一用,王爺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責怪你表姐的,王爺如果知道你彈琴彈得這麼好,說不定會樂於和你切磋琴藝呢。」
江遠如此說著,心裡卻想:不知這小姑娘和玉陽王見沒見過面。
柳七七聞言,竟頃刻流下淚來,宛如帶雨梨花:「大人千萬不可讓王爺知道我入後園彈琴之事,爹如果知道我私自闖入王府,會不高興的……」
江遠聽了這話,幼時的場景湧上心頭,曾幾何時,他也是戰戰兢兢、偷偷摸摸地玩叔父送給他的算盤,看堂兄書房裡的列國遊記,不敢讓爹發現分毫,而後來,當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滿足不了爹的期待時,便開始肆無忌憚地反其道而行之。
江遠第一次被除了娘以外的女子哭得如此心疼,只覺得這嚶嚶哭聲雖然細微,但卻把他的五臟六腑都震碎了,趕忙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拍她的背,隔著絲緞,隱隱看到香肩上如雪膚光卻又怔住了,擔心自己這雙粗糙的手會碰破如此細嫩的肌膚,一隻手不無尷尬的停在半空中,猶豫道:「好了,好了,我不告訴王爺就是了,你不要哭了。」
江遠邊說邊暗自慶幸,看來玉陽王並未見過這個小姑娘。
柳七七不哭了,抬起一雙淚光盈盈的大眼睛看著江遠:「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豈會騙你?」江遠瞥到不遠處的夏伯庸看著自己偷笑不禁有幾分難為情。
「謝過大人。」柳七七破涕為笑。
江遠看著她,彷彿回到了兒時,在庭院里枯坐多時,終於等到月光穿透烏雲。心中又是無奈,又是喜悅,心想這個小姑娘,哭哭笑笑的,真像個小花貓。
江遠回想她方才說的話,忽然察覺到什麼,問道:「你方才說,王爺不在府里?」
柳七七點點頭:「不然青芙表姐也不敢帶我進來。」
江遠不解,自言自語道:「那為什麼薛大人說王爺在後園書齋,還帶我進來了?」
柳七七也是奇怪:「許是叔父不知道或忘了吧。」
「確有可能。」江遠點點頭。
柳七七怕不及時離開會引起更多是非,便用袖子擦一擦淚水說道:「想來王爺也快回來了,我還是趕快離開得好,多謝大人替我保守秘密。」
江遠見柳七七轉身欲離開,連忙問道:「話雖如此,你準備如何謝我呢?」
柳七七咬一咬唇,故作無奈:「並非我不對大人心懷感恩,只因明日便要離京回家了,還請大人恕罪。」
柳七七說著轉身去了,江遠不甘,揚聲問道:「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日後我遇見你的時候,也好再向你要謝禮……」
柳七七卻裝作沒聽見,轉身沒入了花木掩映中。
夏伯庸上前一步,看到江遠悵然若失的樣子,忍俊不禁:「人人都說少爺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無人制服得了的,如今,少爺也算遇到對手了。」
「目無尊卑,回府之後可仔細你的皮。」江遠瞥了夏伯庸一眼,臉上不悅,心中卻無端欣喜,柳七七的一顰一笑,清晰無比地在腦海中浮現。
「少爺……」夏伯庸輕喚江遠。
「又有何事?」江遠的浮想被驚亂,自是不悅。
夏伯庸抿唇一笑:「少爺恕罪,我是想說,既然主人不在家,不如我們改日再來?」
「也好。」江遠心不在焉的嘆了一口氣,便跟著夏伯庸出了王府。
江遠惦記著柳七七,吃過午飯,便連忙獨自一人又來到了玉陽王府,玉陽王請他前來說是有要事相商,其實不過是個幌子,便隨意拿出幾幅字畫請他賞鑒,江遠心不在焉。玉陽王見了便知道計謀成功了,天生麗質又得他悉心教養的柳七七,果然連行商多年,閱人無數的江遠都一見傾心。但玉陽王的心中,慶幸之餘,又何嘗不是悲苦的呢?
江遠不到一個時辰便借口有事告辭離去,玉陽王也不加阻攔。果不其然,江遠到了王府門口,在薛升牽馬過來的時候,佯裝不經意的問道:「薛大人,今天上午見有一個穿著一襲水青色的小姐進了貴府。」
就算是從小一同長大的夏伯庸,江遠也不希望讓他知道自己的軟肋,下午撇開了夏伯庸獨自前來,就是為了能問出這句話。
玉陽王早已料到柳七七被江遠撞到之後,情急之下會推說是下人親戚,不是阮娘,就是薛升。薛升早已被玉陽王授意要如何應對,先是沉思片刻,而後恍然大悟:「侯爺說的是七七吧,她是我京外表哥的女兒,這兩日進京小住。午飯前我表哥派人來接了她去,按理說七七應該不曾出府的,怎麼,侯爺見過她?」
江遠正在翻身上馬,聞言無意之間勒緊了韁繩,駿馬躁動嘶鳴,被江遠呼喝幾下穩住,又想起答應七七讓旁人知道她偷入王府,便道:「只遙遙地在後街看到了一個人影,不清楚是否是大人府上的,大人無需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