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生相剋(十)
不知何時,老闆將菜都上齊了,滿滿地擺了一桌,奇怪的是,那老爺子雜七雜八地往碗里夾了不少,卻是一口未動,倒是雲頌挨個菜嘗了一遍,臉色很是糟糕。
成渝和老爺子仍舊唾沫橫飛地談論著,兩人的話明顯多了起來,看著成渝變得這麼健談,雲頌心裡就有數了。
「嗡。」
雲頌的手機在褲兜里震了下,還好店裡比較吵鬧,這震動幾近無聲。
「你先去廁所,我隨後就到,拿好東西。」——成大佬
雲頌不動聲色地看完這條微信,抬頭抄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地灌了個底兒掉,一抹嘴唇道:
「尿急哈,先去趟廁所,二位慢聊。」
「去吧去吧,年輕人就是腎好。」
老爺子笑呵呵,就這一會兒工夫,老臉被成渝拍馬屁給拍得通紅。
雲頌回頭看了眼成渝,成渝繼續著方才的話茬,也不知道這條微信他是怎麼發過來的。
這一趟街的店鋪,廁所都被安置在後院,雲頌找了個廁間貓了進去,不消十分鐘,就聽門上被敲了三下。
「骷髏?」成渝悄聲喚道。
「哎!」雲頌輕聲應道。
雲頌悄悄地把廁所門打開,兩人往衛生間大門那瞄了幾眼,將基情二字演繹得淋漓盡致。
「那老頭一點沒懷疑?」
雲頌邊問著邊打量了下這圍牆,覺得爬出去還是費點勁兒。
「我把手機殼押那兒了。」
成渝滿臉得意,扒著牆頭試了試,覺得高度還行,自己在下面托一下,雲頌還是能爬出去的。
雲頌沒忍住笑了出來,成渝的那個手機殼也是絕了,倒扣在桌上就跟放了個手機沒兩樣,難怪,「手機」還在桌上放著呢,那老頭也就不能怕倆人跑了。
「我托著你,你抓著牆頭,咱倆一起使勁兒,得快點走,別一會兒那老頭兒手賤,讓他發現了,咱們可就跑不了了。」
成渝是實幹派,說著的工夫就把雲頌反過來面對著牆,自己在身後半蹲著,手在身前打了個結兒。
「來,踩穩了啊。」
雲頌點頭,胳膊上伸先抓著牆邊,腳抬高踩著成渝的手腕。
「準備好了嗎?」
「來來來,使勁兒。」
廁所里靜悄悄,就聽著一個門洞里不時地傳來「你使點勁兒」、「你到底行不行啊」、「啊靠!」譬如此類不和諧的話,如果這時有個人進來,估計得打電話報警,理由是有人耍流氓。
「呼,」經過多方合作努力,雲頌終於蹲上了牆頭,顫顫巍巍地轉身伸手,聲音還著發顫,「你來,我拉你。」
成渝也是被他累得夠嗆,見過沒肌肉的,就沒見過像雲頌這樣連胳膊上都沒肌肉的,白長一米八的大個兒了。
「你你你起開,當我跟你似的,像八百年沒吃飽飯一樣?」
成渝朝著雲頌揮揮手,隔空將雲頌給扒拉開。
「嘿咻!」
一蹲一跳一撐,成渝成功上牆,動作一氣呵成,看呆了旁邊的雲頌。
「厲害!」
雲頌在旁邊真心鼓掌,模樣真實可信。
「呸,」成渝接受了雲頌的恭維,並打心眼裡鄙視著雲頌的小胳膊小細腿兒,「還不趕緊走,等著被抓包么?」
成渝率先跳下牆,仰頭朝著雲頌說:
「上你上不去,下你總下得來吧?」
雲頌低頭看了看,猶豫了再三,期間還咽了口唾沫,小聲回道:
「我還真下不去。」
「你大爺!」成渝在下面暴喝出聲。
好不容易把恐高的骷髏架子給拽下來,兩人轉頭就開啟了狂奔模式,跟後面有狼攆似的,等跑出了兩條街才停下來。
「你,你是怎麼發現那老頭兒有問題的?」
雲頌氣喘吁吁,差點把氣兒給喘沒了。
「廢話,」成渝縱然沒雲頌那麼沒用,此時也是心跳加速,「他在醫院裡裝得還挺像,等到了飯館里,你聽他神神叨叨地說的那叫什麼話?典型的江湖騙子,連神棍都算不上。」
「我看也是。」雲頌剛沒笑幾聲,就又開始咳嗽。
「你也看出來了?」成渝奇了,「你這種傻子居然也能看得出來?」
「你才廢話,小爺是遲鈍點,但好歹小爺也在大學里選修了三年心理學好吧?那老頭兒的窘態也忒明顯了不是?就差沒結巴了。」
雲頌不屑,好像方才在桌上吃得上下橫飛的人不是他一樣。
「再說了。」雲頌還要發言。
「什麼?」
「那些菜做得也忒難吃了,明顯是老闆跟那騙子串通好的,拿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過來湊數,反正被老頭帶過來的人也不是為了吃飯,我剛剛偷偷瞅著賬單了,那麼一小破桌,五六百呢。」
雲頌鼻子都快皺到一起去了。
「可不是,他倆明顯是一夥兒的。」成渝同意。
「所以你說,那老頭把咱倆騙過去就為了掙那五六百塊?」雲頌還是有點疑惑的,「我看著那家店平時也掙得不少,為了這麼點錢,不至於吧?」
「你以為這就完了?」成渝恨鐵不成鋼,「才剛誇你,你就掉鏈子,這才是開頭而已,他拿出個江湖騙子的架勢,剛開始先弄點甜頭,往後撈大的,接下來,咱們每一次見他估計都得出點血,並且是越出越多,溫水煮青蛙罷了。」
「哦!」雲頌一敲腦袋,做作地表演了一下「恍然大悟」這個詞。
「走吧。」莫名其妙的一天忽然讓成渝感到很疲憊,連著調侃的興緻都沒了。
兩人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去,成渝低頭沉思著什麼,一言不發,半晌,兩人都快走到小區門口了,成渝忽然想起了什麼,一下頓在原地。
成渝看著雲頌,滿臉疑惑:
「你說你吃那麼多不幹凈的東西,今晚會不會拉肚子啊?」
「啊?」
晚上,雲頌第N次蹲在馬桶上,咬牙切齒地恨道:「成渝你個烏鴉嘴。」
漆黑的夜裡,小區的大門口杵了兩根鋼棍似的身影,崔白半死不活的語調在黑夜裡分外滲人,有著能嚇哭三四個小孩的殺傷力:
「就這兒?」
「對,就是這兒,」顧微的狀態也沒好到哪兒去,「好幾次我進入冥想,這個地方都能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期間我碰到了兩個人,感覺像是在哪兒見過,但又想不起來是誰。」
「啊。」
崔白打了個呵欠,隨口應了一聲,兩人剛剛應付完一場酒局,現在是真想回家躺著睡覺,奈何顧微在冥想里頻頻被人牽著鼻子走,得儘快解決才好。
「你想想,是在哪棟樓?」
崔白邊說著邊往小區裡面走去,表情嚴峻,看起來冷酷有范兒。
「哎哎哎?」
崔白正走得起勁兒呢,旁邊的門衛大爺一個箭步衝出來,指著崔白叫道:「哎你倆?大半夜的找誰?你倆,別看了,說的就是你倆!」
顧微和崔白面面相覷,合著這麼個老小區居然還有物業?
顧微微笑著上前說道:
「大爺,我倆住裡面的,這幾天剛搬過來。」
一般來說,沒有美女解決不了的事情,尤其是一位對著你微笑的美女。可偏偏這位大爺就不是個一般人,大手一揮,當場就給否認了。
「不可能!我沒見過你們,你倆啥時候搬過來的?不是我吹,你倆只要進過這個門,我肯定就能認出來,我不認識,就說明你們不是這個小區的!」
大爺的語氣堅決、堅定、不容置疑。
顧微這次是真笑了,還是氣笑的:
「不是大爺,你得講點道理吧,這小區這麼大,來來回回的這麼多人,你哪能記得清啊,我倆真是住這裡的,剛租的房子……」
「別!」大爺打斷顧微,「你還真說對了,我還真就記得清,別說這幾天,只要是一個月之內,哪一天哪個時間來了什麼人,你大爺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顧微沉默了,得了,真是高手在民間,大爺你上輩子是個監控吧?
「來,你說你租的這裡的房子,哪棟樓哪一層哪一戶?」
顧微翻了個白眼,心裡不抱任何希望,隨嘴丟了一句出去:
「三號樓四單元105。」
果然不出顧微所料,高手就是高手,大爺「啊哈」一聲:
「那家住的是老兩口,就今天早晨我還看著他們出去溜達了,哪能租給你們?我不管你倆是哪兒來的,現在趕緊給我走,再不走我就報警!」
大爺手裡的小警棍晃來晃去,也不知道能嚇唬住誰。
顧微跺跺腳,敗下陣來,行,大爺,算你狠,你不去搞人口普查真是白瞎了這一身的功夫。
身後崔白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看見顧微敗下陣來便轉身就走,顧微小步地跟上去,等到跟崔白並肩時小聲嘀咕道;「這怎麼辦,要不改天找個人把咱倆帶進去?」
「你腦子是銹住了嗎?」崔白咬牙切齒地罵道,「還非得打正門走不成?」
「什麼?」顧微確實沒轉過彎兒來。
「翻牆。」
崔白帶著顧微轉了個急轉彎兒,兩人離開大爺的視線範圍,來到旁邊的一個牆角處,崔白仔細觀察了一下,沒有發現鐵絲網、玻璃碴子之類的防賊措施,再往邊邊角角上瞅了瞅,也沒看見監控什麼的。
「合著整個小區就全靠著門口那台『移動的監控』呢?」
顧微苦笑著,她今天還穿著裙子,爬牆也太有辱斯文了。
「那可不。」崔白試了試高度,發現還可以,「我估計,就算你問他現在小區里還有多少大齡單身男青年,他也能準確無誤地說出來,看樣子,看大門,這大爺是專業的。」
俗話說,背後不能說人,一說人就得到,跟曹操是一個速度。
崔白正伸著胳膊量著牆的高度,那邊一道手電筒的閃亮光芒就射了過來,大爺洪亮的聲音又在耳邊炸響:
「你倆幹嘛呢!」
崔白:「……」
顧微:「……」
大爺,合著您還是台千里眼外加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監控呢?